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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很順利。
飛到光影交替之處,果然就出了岔子。
就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的氣牆之上,伏傳和慕鶴槍都撲簌簌地往水裡掉。
此時已經距離玉台不知數十里遠,四面八方都是洶洶弱水,掉下去就再也無力爬起來。伏傳不慌不忙地把包袱豁開一個小洞,摸出一塊八爪怪小腳腳肉,噗地扔在水裡。
八爪怪在弱水中能浮而不沉,伏傳借力騰躍而起,重新御起慕鶴槍,繼續朝著密林前進。
密林始終遠在天邊。
伏傳兜兜里的八爪怪肉塊用了個七七八八,飛出去足有七八百里。
他漸漸也察覺到不對。
想起大師兄給自己講過天涯咫尺的故事,伏傳心念一動,再往前看,密林已近在咫尺。
他收起慕鶴槍飛身上岸,踩在枯葉堆積的地上,只覺得處處都帶著詭異。這裡只有遮天蔽日的藤蔓,小蔓纏著粗藤,看似「密林」,其實連一棵樹都沒有,但,地上卻堆滿了枯黃腐爛的落葉。
天上無日無月,只有昏黃慘澹的雲霞,四邊八方都是洶洶弱水,岸上濕潤無比。
伏傳必須用輕身術在岸上行走,腐葉之下都是泥濘深潭,根本無法踏足。很快伏傳就不再往地上趟,選擇在粗碩的藤蔓上穿行。沒有日照月行,不知天時幾何,伏傳只能自己計時。他估摸著自己在水上走了足有七八個時辰,在藤蔓上走了約摸兩天,終於找到了密林深處。
——就在慕鶴槍當初被困的地方,尚且還有被劍氣斬斷的藤蔓殘留在原地。
伏傳看見了恢復成人形的阿壽。
她渾身上下都被藤蔓所纏繞,每一寸與藤蔓接觸的肌膚都在源源不斷輸出精血。
整個藤蔓編織而成的密林、四面八方洶洶不絕的弱水,乃至於這一方天地,無日無月的雲霞,稀薄渾濁的空氣,腐爛乾枯的落葉……全都是被阿壽的精血所供養。
伏傳馬上意識到,這地方就是阿壽記憶中妖界的具現,似妖界,又不是妖界。
「阿壽。」伏傳指尖蘊起真元,在阿壽額間輕點,試圖將她喚醒。
阿壽緩緩從幽沉中甦醒,無力睜開眼,只有情緒上有了微微的悸動。伏傳通過指尖再次給她輸送真元,卻發現大部分真元都隨著藤蔓的吮吸散向了四面八方,只有些微貫入阿壽的神智之中。
他有心把纏繞在阿壽身上的藤蔓切開,又下意識地不敢輕動。
——整個空間都倚靠阿壽的精血供養,若是隨意崩開,只怕空間坍塌,同歸於盡。
「我能把這些東西從你身上挪開麼?」伏傳持續給她輸送真元,湊近她耳邊問道,「你若是同意便不動,若不同意,稍微給我一些反應。」
修行之人原本六感敏銳,阿壽不必動彈,只要有一些激烈的情緒波動,伏傳就能知曉。
話音剛落,伏傳就感覺到阿壽強烈地反對情緒,片刻之後,阿壽竟然睜開了雙眼!
與此同時,天邊有雲霞墜落,連天穹都似坍塌了一塊。
「我送你……出去!」阿壽艱難地說。
「等等,你現在到底怎麼回事?我能帶你一起走麼?」伏傳問道。
阿壽虛弱地望著他,溫柔含笑的眼神清澈而絕望:「上蒼不容,同族相戮,出去又能如何?別管我啦。」她說完就閉上了眼,高天霎時間往水面隕落,遠處水天一寸寸崩裂。
伏傳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從四面八方透出,就像是處在水泡之中,水泡馬上就要破裂了。
他不甘心將阿壽留在此地與這方空間一起隕落,慕鶴槍倏地刺出,崩地一聲,就有藤蔓從阿壽身上散開。伏傳出槍速度快得驚人,不等虛弱至極的阿壽反應,身上的藤蔓已經崩得七七八八了。
空間崩塌的速度比伏傳出槍的速度更快三分!
阿壽不可思議地睜開眼:「你……」瘋了嗎?!
伏傳咬牙撐起一片真元屏障,將阿壽和自己都攏在其中,說:「你快點把我們弄出去!」
「一起走都要死!」阿壽怒道。
「不會死。」伏傳橫過慕鶴槍,指著上面看上去很拙劣的陰陽魚,「大師兄放了一縷靈犀劍氣,這是保命的東西。我不死,你就不會死!快點!」
他在支離破碎的空間中撐著真元屏障極其艱苦,氣血逆行口鼻都溢出血痕。
「快點啊!死了算我的!」伏傳催促道。
阿壽將心一橫,倏地打破了整個空間,試圖全力將伏傳推出去。
伏傳順著他的推理朝著熟悉的陰陽五行風氣中縱躍而出,慕鶴槍卻朝身後飛去,斬斷了阿壽身上最後兩根粗碩的藤蔓,托住阿壽殘破瘦弱的身軀,追著主人的身影瘋狂飛出。
就在藤蔓斷開的瞬間,空間徹底坍塌。
伏傳沒能徹底脫身,阿壽與慕鶴槍更是慢了一步。
就在此時,慕鶴槍上懸掛的陰陽魚綻開一道璀璨光華,倏地追上伏傳,將他籠罩其中。伏傳則返身拉扯了慕鶴槍一把,將阿壽的領口揪住。
空間坍塌的恐怖翕張咬得劍氣嘎嘎作響,伏傳也被擠壓得七竅流血。
然而。
飛出來了。
……
伏傳一骨碌滾在了冰涼的雪地上,被兩棵樹卡住,方才止住了翻滾的身形。
他用腳抵在慕鶴槍,懷裡護著瘦成皮包骨的奶貓,劇烈地喘了口氣。當他看見熟悉的月影時,深深地舒了口氣。終於回到正常世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