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4頁
從前是什麼規矩?
謝青鶴被上官時宜捉壯丁處理文牘事,謝青鶴就捉了小師弟代筆,師徒倆閒坐喝茶聊天。
好在這些日子事情不多,處理得也很及時,伏傳很快就做好票擬,呈謝青鶴翻看。
既然是大師兄差遣辦事,伏傳做得非常細心,嚴格按照後世內閣處理政事、交皇帝審決的規矩做事,票擬條陳細心整潔,前因後果、利害分析都簡略切要地寫了上去,文牘工作非常漂亮。
謝青鶴非常得意自豪,忍不住專門拿給上官時宜翻看,說:「阿父裁決,兒從旁手記。」
上官時宜懶得幹活,倒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,大徒弟得意獻寶,他接過來瞥了一眼,只見小徒弟一筆字寫得工整清雋,文法簡潔,詞章有度,也不免誇了一句:「轉頭去學你大師兄的字了。」
伏傳就像一個被全體先生誇獎表揚的小學生,樂呵呵地坐在書案邊嘿嘿。
上官時宜借著午後的天光翻看竹簡,對照伏傳所寫票擬條陳,從中挑選他自己覺得合適的方案,用筆畫個圈,交給謝青鶴。謝青鶴便照著此方案措辭,用陳起的筆跡作出批示。
伏傳則在一邊幫著整理竹簡,偶爾給師父和大師兄研墨,收拾硯台。
這就註定了上官時宜會被謝青鶴早一步完工,他把最後一冊竹簡和圈好的條陳交給謝青鶴,朝伏傳招了招手,伏傳乖乖地挨了過去,上官時宜便摸摸他的腦袋,說:「大兄處事辛苦,你能悉心幫扶襄助,為他解憂,為父深為欣慰。以後也要互相扶持,好好過日子。」
上官時宜平素眼高於頂,塵世間很少有他看得上的人,對徒弟們也不是個個都親和誇獎。
伏傳冷不丁被他專門招近身邊誇獎,反倒有些不習慣,磕巴地點頭:「是,弟……兒遵命。」
謝青鶴滿面春風地寫完最後一個字,將筆放下,笑道:「阿父不知道,素日裡都是雋弟照顧起居飲食,服侍案牘,人前人後周到細緻,兒全無後顧之憂。」
上官時宜知道大徒弟在秀恩愛,分明心裡很高興,面上還得一碗水端平:「扶持重在『相互』二字,他是小的,侍上恭敬勤懇,你也要多教導栽培他才是。」又摸摸伏傳的腦袋,「光看這一筆字,你兄長是有指點你吧?倒是兄友弟恭。」
話都讓上官時宜說完了,伏傳還能說什麼?只好乖乖地賠笑附和:「是,大兄很關照我。」
兩人從正殿辭出,謝青鶴拉住伏傳的手,問道:「可是委屈了?」不等伏傳說話,他就把伏傳摟在懷裡,一手貼著伏傳的臉頰,「乖。」
「沒有。」伏傳否認了謝青鶴的猜測,「我在想,我以前是不是太懶散了些。」
「嗯?」謝青鶴低頭去看他的臉,小師弟的想法怎麼總是很曲折?
伏傳對謝青鶴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憧憬與仰慕。
謝青鶴坐在屋裡剝顆花生吃,他都會聯想到大師兄是不是在花生里發現了一個新世界。
以至於平日裡謝青鶴平時抄經註疏時,伏傳根本就不敢多說話,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摻和大師兄的「豐功偉業」。
謝青鶴也不會省著小師弟不用,每到他給伏傳安排差事時,伏傳都會用盡十二分的力氣去做到盡善盡美,惟恐讓大師兄失望、看不上,懷疑他的能力和修養。偏偏謝青鶴也不知道伏傳心內的忐忑,隨口給的誇獎也不是很「真心」,口吻更像是親昵地哄小情人開心。
今天伏傳不過是照著平素處事的原則,給大師兄幹活,必然要細緻周到,不出任何偏差。
恰好撞見上官時宜在場,謝青鶴有心向師父炫耀,這才讓伏傳發現——原來大師兄很滿意我的文牘工作,滿意到甚至想要美滋滋地向師父誇耀。
上官時宜摸著伏傳的腦袋,叮囑他要「悉心幫扶襄助」大師兄的時候,伏傳都很是汗顏。
「阿父拉著我的手叮囑時,我就想,這些年除了給大兄端茶倒水、收拾收拾衣裳,我還真沒怎麼在正事上『幫扶襄助』過大兄。」伏傳考慮的壓根兒就不是師父偏心大師兄的問題。
謝青鶴貼著他臉頰的手指摩挲片刻,面對這麼乖的小師弟,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伏傳已經仰頭問他:「今天才知道大兄很喜歡我服侍文牘事。以後我陪著大兄多做一些……我知道大兄的功課高深嚴謹,若是我哪裡不懂,或是做得不夠周到,還請大兄教一教我,我盡力學好。只待教會我了,大兄也可以多一個幫手,好不好?」
二人定情多年,伏傳在日常相處時已經鬆快了許多,然而,提及謝青鶴的「功課」時,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祈求著謝青鶴,請大師兄准許自己去「幫忙」。
謝青鶴在他心目中高山仰止的地位,可見一斑。
「好。」這是謝青鶴唯一能給的答案,「你這樣虔誠勤懇,總能幫得上忙的。」
在謝青鶴的「功課」上,誇獎天資聰慧都沒有用,惟有耐性與勤懇才能真正幫得上忙。
謝青鶴從不覺得小師弟缺乏這兩樣特質,伏傳總有很多時間陪伴他,可是,論武藝、修行、文牘,他的種種功課都沒有丟下,甚至常有讓謝青鶴覺得進步飛快的驚訝,這絕不可能是每天吊兒郎當「玩兒」出來的成績。
說話間,二人已經回到了偏殿。
早先被鬧得一片狼藉的客廳已經收拾了出來,使女來送了飲食暖爐,復又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