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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仰頭看著漆黑的天空,心情比較複雜。
這地方野獸橫行,屍體留在荒野之中,很可能被野狗野狼各色蟲豸啃食。他告訴過小師弟,那枚「尖」可能在死去的「野人」身上,伏傳卻不緊不慢不著急,陪著他吃了飯睡下之後才會去。
是因為在小師弟心目中,他的飲食起居比「尖」重要,還是因為小師弟知道「尖」的下落?
下午他在打量西牆骨簾的時候,小師弟也恰好打岔,詢問他手中的頭骨。
……
謝青鶴不想懷疑小師弟。但是,他的感覺很不好。
第226章 大爭(38)
夜裡,荒野一片漆黑。
伏傳穿著的素衣不曾染色,只有純然的灰濛,在長滿了荒草的野地中,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。
他與謝青鶴分開之後,並沒有直接回到老吢人的聚居地,先朝著來處飛了一陣,確認大師兄跟不上自己的腳程之後,伏傳很快就改了前行的方向,轉向南邊山地,一口氣飛過去近半百里。
「你也知道大師兄在找東西了。」伏傳對著虛空中無形無跡的「東西」說話,「快給我。」
很快就有一道瑩然若雪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形,看模樣是個十三、四歲的少女,黑髮白衣,玉容可愛,身上還帶著叫人觀之心愛的珠光寶氣。她細眉微蹙,輕咬紅唇,可憐巴巴地說:「奴家才託身聖骨養了不到三個時辰……」
伏傳對她表現出來的可憐姿態完全不買帳:「你快把這假模樣收回去!我見過你的鬼樣子!」
擱了旁人或許會對眼前楚楚可憐的女鬼施捨同情心,伏傳自從下了寒山之後,在女色一道上堪稱是久經磨練。愣頭青的時候,他在楊柳河莊園就被三小姐莫薔薇哄騙下水,捲入滅門屠家的案子,弄得滿身騷,此後行走江湖又遇上了男扮女裝的石步凡,在苗疆折騰了幾年都沒脫身。
最重要的是,他還收了個國色天香的女婢安安養在身邊。任何男人在經歷過安安那樣長得好看、性情平穩、忠心耿耿的少女數年朝夕相伴之後,再中美人計的可能都會無限趨近於零。
那女鬼裝出來的模樣陡然一改,換成了葛布素裙長發雙鬟的婢女模樣。她長得不算很好看,臉蛋清瘦,眉間帶著一絲輕愁,咽喉正中的頸窩裡有一處細圓的傷口,像是一顆血痣。
正是當初在詹家襲擊過謝青鶴與伏傳的女鬼,凉姑。
她乾巴巴地看著伏傳,低聲說:「不能說找不到麼?少君適才說了,找到了就拿回去,找不到就算了。以少君對主人的愛寵信重,主人直說搜了一遍都沒有線索,少君想來也不會再問。」
伏傳臉色變得不大溫柔,皺眉命令:「拿來。」
「不是奴家非要與主人犯顏抗辯,這聖骨對陰質鬼類是有大用,於人來說,不過是一塊普通的骨頭。少君動念追問此物,想來也是信口一說。他也並沒有一定要找到啊!自從隨主人修行以來,奴家魂虛靈渺,常受烈日罡風之苦……陰魂之怯,太過痛苦,求主人體恤。」
凉姑說得十分可憐,在伏傳跟前屈膝下拜,苦苦哀求:「若能棲身聖骨養魂,百苦消解。」
女鬼故意化作少女模樣裝可憐時,伏傳半點不吃。現在她化作正常鬼影自承苦處,伏傳是個容易感動的脾性,很能體諒他人的痛苦,聞言頓了頓,半晌才說:「你與我相伴數月,我教了你一些修行之道,你也任我驅馳、為我嘗試了不少鬼修之法,雖說人鬼殊途,我也認你這個朋友。」
凉姑緩緩抬頭,覺得他突然說這番話有些不妙:「主人,何出此言?」
「那骨頭你要拿著就拿著吧。」
伏傳從紫府中拉出一道黯淡的光線,凉姑來不及阻止,已經被伏傳倏地扯斷。
與此同時,伏傳倒退一步,身上有鬼氣逸散於地。凉姑的鬼影也退了幾步,就像是失去了地上的根基,影子虛虛地飄了起來,她倏地射出一道森森鬼氣,身影在釘在了地面上,不再被晚風吹跑。
凉姑頸窩處的血嘩嘩淌出,她清瘦的臉上露出氣急與惶迫:「主人息怒!婢子這就把聖骨還給主人!求主人不要驅趕婢子!」
「這與骨頭不相干。拿不拿回骨頭,今夜你都要走。」伏傳說。
他指了指四面八方的漆黑與荒蕪,示意道:「你沒發現我走偏方向了嗎?還偏得很遠很遠。」
凉姑太過珍愛那枚細細的尾指骨,聽聞伏傳說話,她原本急切伸手想要把骨頭還給伏傳,此時又忍不住死死地將骨頭捏緊,茫然地問:「為什麼?因為奴家貪心,向主人索要了這枚聖骨麼?」
「你說得對,這東西對人沒有用處,就算落在了大師兄的手裡,多半也是找個盒子深藏起來,幾十年都未必動用。到時候我再拿出來給你,大師兄也不會過問。怪只怪我們拿早了一步。」伏傳說。
「大師兄已經起疑。」
「我原本要拿這枚骨頭回去向大師兄交代……」伏傳看了用鬼氣把自己釘在地上的凉姑一眼,「你這麼需要,我就作主給你了。從此以後,望你好生修行,不做惡業,得登天道。」
凉姑整隻鬼都是懵的,可憐巴巴地問:「奴家把聖骨還給主人也不行麼?」
「少君縱然起疑,也是疑心聖骨所在,並不知道奴家待在主人身邊。主人先把聖骨拿去給少君交代,只消說是從那群野人身上搜出來的,少君得了聖骨,去了疑心,此事即可了結。待風聲過去了,少君也不記得這枚聖骨了,主人再偷偷拿給奴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