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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紫竹山莊與寒江劍派交好,施詩的證詞並不被許多人採信。還有江湖人士無限拔高了對寒江劍派的想像,類似於「你怎麼知道伏傳不能故意弄出自殺的假相」的猜測,也很有市場。
伏傳知道自己被算計了,可又有什麼辦法呢?
他若是一槍刺死熊楚臣,倒是能證明自己的清白,可是,騾馬市裡的人還能活著離開嗎?騾馬市的人都被這隊騎兵殺乾淨了,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自己殺了熊楚臣,還是沒人能替他作證。
這是個鬼打牆。
這會兒也沒人高聲喊話了,可見灰衣人的死亡震懾了不少傻大膽。
倒是有不少人催促著想要離開:「多謝伏小公子相助,我等可否先行離開?」
有伏傳摁住熊楚臣,鐵甲騎士就不能擅動,騾馬市的人就能安全離開。離開之前,也得跟伏傳打好招呼,萬一伏傳心裡不爽,叫熊楚臣追殺他們呢?焦慮與不信,死亡與血腥,瀰漫了整個騾馬市。
伏傳並不強求信任,他問了熊楚臣幾句,熊楚臣便命令:「放他們走。」
伏傳也點頭:「你們快走吧。若是會騎馬,從市場裡尋幾匹無主的馬充作腳力,能跑多快跑多快,能跑多遠跑多遠,儘量分開不同的方向走。」又專門叮囑紫竹山莊的弟子,「施姐姐,你們也趕快走吧。」
施詩有些猶豫:「伏小師兄,你一人留在此處,只怕不大安全。我們在一起也可彼此照應。」
「我戳他們就跟戳木頭似的。你們不在,我才好放手施為。」伏傳說話不算好聽。
「那,你多加保重。」施詩也不再糾纏,乾脆告辭。還得說一句場面話,「今日蒙伏小師兄援手活命,紫竹山莊永銘在心。」
騾馬市的江湖人士一早就跑了一波,剩下的也很快走得七七八八,只有小河莊和紫竹山莊的弟子們留了下來,把剩下一群劫後餘生、嚇得驚魂不定的商人們組織起來,一起帶了出去。
「剛才標記的幾個人,也不必都追回來。帶回來一兩個就行。」謝青鶴吩咐。
混在江湖人士里起鬨的「有心人」不止一個,被伏傳驚動自殺了一個,其餘幾個這會兒也都隨著人流混了出去。雲朝一直記著,得了命令之後,即刻追了出去。
雲朝離開之後,只剩下謝青鶴站在暗處,熊楚臣看見雲朝飛身而出,不由得吐了口氣。
他不怕伏傳的槍,卻怕雲朝的劍。
至於自稱謝青鶴的老頭兒,熊楚臣是真的沒放在眼裡。
伏傳壓根兒就不知道謝青鶴的存在,他認為騾馬市已經沒有別人了,只剩下他與鐵甲騎兵兩方人馬。這使得他說話也敞亮了許多:「你認識那人?」
伏傳指的是自裁而死的灰衣人。
晏少英的劍已經被取走了,灰衣人失去支撐,屍體蜷縮在地上,看上去非常普通。
熊楚臣不說話。
「我猜你未必知道他是誰,但你肯定知道他的身份,知道他來自何方。你這支騎兵裝備精良,令行禁止,只有朝廷才養得起、才敢養這樣的騎兵。你與他,不可能是同路人。」伏傳說。
「你打著護國法師的名號,說來給我撐腰。對,全天下都知道,我大師兄與和尚是故友。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,我大師兄曾經削了和尚兩根拇指。你笑什麼?你是想說,和尚見我倒霉,馬上就派你們來落井下石了?」
伏傳揪起熊楚臣的領口,二人四目相對,熊楚臣才發現這少年眼底帶著血絲,還有一些受了委屈的兇狠與憤怒:「和尚被我大師兄削了兩根拇指,他尚且不敢冒頭復仇。現在倒是敢禍害我?」
熊楚臣突然就意識到,這少年還是一個孩子。
孩子可欺?
不。孩子是最可怕的。
不懂事的孩子,永遠會在激憤之下,做出成年人連想像都不能的恐怖之事。
「伏小公子。」熊楚臣能活到今天,不是他武功多高,肉盾多厚,全憑一身趨吉避凶的本事。他對伏傳的態度變得溫和,又不過分諂媚,還有一絲悲壯,「我不過是奉命行事。」
「文書呢?為何不給我看?」伏傳逼問。
「公子認為這樣的命令,怎麼可能下得來文書?」熊楚臣反問。
伏傳詫異於他的好說話,又問道:「你與楊柳河那幫邪人是什麼關係?我看你不曾修煉邪功,你這些下屬也不曾修煉邪功。可那死去的灰衣人必然和楊柳河有關係吧?」
熊楚臣不承認也不否認:「伏小公子,在下只是奉命行事。」
此時,天色將瞑。
樓下列隊的騎兵死死盯著伏傳的身影,都在尋找破綻,想要救下熊楚臣。
然而,沒有破綻。
那少年看似稚嫩,一桿長槍卻將門戶守得死緊。
哪怕伏傳在思考的時候,那靈巧的槍尖也仿佛帶著生命,樓下最優秀的弩兵也不敢輕易瞄準。
「你是不是並沒有想過此時的處境?」伏傳突然說。
熊楚臣還沒反應過來,透亮的長槍已刺破了他的咽喉,後頸而入,咽喉而出。
這突如其來的殺戮驚動了所有人,伏傳槍如驚雷,輕輕一挑,熊楚臣的腦袋就被掰了下來。有鮮血嘶嘶噴出,飛舞的紅纓恰好擋住了噴射而出的鮮血,少年挽槍抖落一串槍花,瞬間清淨。
底下馬上就有箭雨狂射而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