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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謝青鶴看來,這對父母對蔣英洲僅有的一點生恩,也被溺愛的養害給抵消了,涓滴不剩。
這對父母都無法得到謝青鶴的敬意,在盤算今後修行生活的計劃時,謝青鶴自然也不會將他們的想法和感情考慮進去。
反倒是那幾個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姐姐……
謝青鶴手指輕輕抹動。
長姐在城南米商李家做續弦,年紀還沒有繼子女大,日常總被兒媳婦擠兌欺負。
大姐夫李常熟也就是那樣,不好說虐待妻子,就是不怎麼上心。一旦長姐跟子媳發生矛盾,總是訓誡長姐要大度些,不要跟孩子一般計較。偏偏長姐是真的喜歡貼補娘家,回回都被媳婦指桑罵槐。
——你要花人家的錢,難怪人家看不起。
二姐就嫁在鎮上。二姐夫徐濃是個木匠,公公早亡,家裡只有個婆母,也是非常和善勤快的人。因二姐夫手藝好,做工倒也不分淡季旺季,營生很穩定,對於二姐常常拿錢拿物貼補娘家的事,二姐夫從來不吭氣,二姐的婆母則略有微詞,倒也不會吵得很厲害。
然而,根據蔣英洲後來的記憶,二姐的婚後處境反倒比大姐更壞幾分。
二姐夫看著老實和善,閨房裡喜歡打人。
閨房裡的事,二姐受了委屈也不好說,只是忍著。後來二姐夫越來越過分,二姐被打得受不了了,跑回娘家來求救命,娘家也沒能給她撐腰——那時候蔣英洲忙著追求安家的表小姐,各處花錢打點,哪有空管二姐?還指責二姐夫給點銀子花用呢。
二姐在家住著,蔣英洲看似義憤填膺去找二姐夫算帳,實則是去敲二姐夫竹槓。
哪曉得二姐夫壓根兒就不在乎,哪家媳婦兒不挨打?不回來就甭回來了。就你蔣二娘每年貼補娘家的銀錢,娶個黃花大閨女都夠了!一年娶一個,年年當新郎,它不美嗎?
蔣英洲才發現原來二姐不值錢,反倒是軟磨硬泡、低聲下氣地求了二姐夫幫著打了一個木製的小件兒,拿去討好表小姐所謂的丫鬟,回家就把二姐趕回了婆家。
蔣二娘被趕回婆家的當天就被打了個半死。
此後蔣英洲為了求娶安家表小姐,惹上了毀家滅門的禍事,蔣家自顧不暇,誰也不曾再關注過蔣二娘的下場——至少蔣英洲不知道。謝青鶴也就無從知曉了。
不過,不必多想,也知道無依無靠的蔣二娘惹怒了婆家,再不可能有好日子過。
……
大姐那裡不著急,二姐要馬上接回家來。
至於其他的,可以慢慢籌劃。
反正蔣英洲也才十五歲,治好了他的腦殘病,這輩子可以活得很長久。
謝青鶴將桌上寫了字的紙張收起來,起身把蔣英洲的書櫃翻了一遍。
蔣占文自從考上秀才之後,再也沒有上進之心,家裡所有書本都放倒了蔣英洲的屋內,書櫃裡藏書倒是存量頗多。不過,書櫃裡的書籍,都是舉業相關的經典,間或一些本朝前人得第的文章。
這些東西謝青鶴早就爛熟於心,哪朝哪代重哪種思想文章,他都信手拈來,這些書本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。何況,他這輩子主要修知道,多半時間都會放在求知一道上,科舉做官之事太過耗費時間精力,根本就不會考慮。
解決了家裡的麻煩之後,謝青鶴要麼出門遊學經歷,要麼直接出家隱居。
——想要他盡人子本分,與蔣占文與張氏住在一起,父慈子孝、三代同堂,那就是妄想。他實在看不起這活活溺殺兒子的夫妻二人。蔣英洲搞得家破人亡,謝青鶴至少不會讓他倆丟了性命。
做好了未來的初步規劃,謝青鶴聽見院門響起。
張氏買醬油回來了。
張氏小時候在鄉下長大,習慣了吆喝,說話嗓門大。
謝青鶴也不必怎麼費力就聽她進門支使女兒,要幼娘去把買來的菜洗了摘了,把拎回來的醬油和醋瓶放好,幼娘被支使得團團轉,張氏又問帕子繡了幾個,明日就要交出去了,再問弟弟醒了沒有。
幼娘也不怎麼回答,只管默默做事。
謝青鶴正要出門去說接二姐回家的事。
張氏剛好提起二娘,說在街上偶遇了二娘,買醬油、醋、鹽巴的帳,都是二娘會的……云云。
蔣幼娘忍不住說:「隔壁就有醬油鋪子,吃了十幾年,偏要去姐夫門口打醬油。」
張氏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,美滋滋地說:「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姊妹幾個養大,好容易挑了個家境殷實有手藝的女婿,受他兩瓶醬油的孝敬怎麼啦?他若是懂事,就該四時八節照著給用拿缸子把油鹽醬醋送上門來!呵,不就是兩瓶醬油麼?大閨女給他家當牛做馬是白給的?」
張氏居然還幻想了一番:「頂好你以後就找個家門口的女婿,叫女婿也常來家裡乾乾活。你爹和弟弟都是讀書人,這擔水劈柴的活兒哪裡能做?娘年紀也大了,也該享享兒女的福了。」
蔣幼娘被親娘一頓話說得啞口無言。她知道有哪裡不對,又實在不知道哪裡不對。
謝青鶴將門打開。
張氏連忙圍了上來:「可是打擾你讀書了?餓了麼?娘馬上就做飯。」
「昨夜多喝了兩杯,起來頭有些重,怕是舊病又犯了。娘,能不能去把二姐接回來住兩天?叫她給我做酒釀,再給我捏捏頭和腳。打小就是她捏得最好,我實在渾身上下都不舒坦。」謝青鶴隱去了自身的老成穩重,故意裝作小兒模樣,毫無破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