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7頁
李常熟只管對著謝青鶴忽悠,在他的印象中,內弟就是個虛榮自負的蠢貨,哪有幾分見識?
至於蔣元娘,李常熟知道這婦人不蠢。就因為她不蠢,她才知道敬畏,不敢與自己翻天。
「這事兒就算是拿著狀子去官府提告,堂官也不能因為幾張油紙就給安家定罪。安家是什麼門第,豈是好攀誣的?你說安家害你,證據呢?就算有了證據,你要指告誰呢?安家上下幾十口子,加上奴僕管家那得有上百號人,你打算告誰?」
李常熟回過頭來,劈頭蓋臉一番話就衝著蔣元娘噴了出來,話音隱帶一絲嚴厲。
這是在警告蔣元娘,你就算想鬧,這事你沒證據,真和我撕鬧起來,吃虧的是你和你全家。
李常熟在鎮上做米糧生意,人脈不熟,沒點鑽營的本事,這民生命脈的營生能給他做?安家一張帖子就能請縣上的老父母赴宴,李常熟同樣是各色飯局的座上賓,能與縣上堂官對坐喝茶那一類人。
蔣占文原本也能勉強擠進去混個臉熟,只是世易時移,蔣家得罪了安家,蔣占文都回老家避禍去了,真要和李家打官司,蔣家在人情上半點不占便宜。
蔣元娘越發覺得弟弟的思路正確。
這件事走正常途徑根本不可能有結果。
她知道丈夫打二妹主意,也注意到了丈夫看見弟弟活著那一刻的失態,可是,這一切都不能證明那油紙是丈夫貼的。說破天,這世上也沒有聽信一面之詞就將人定罪的道理。
但是,把安家拉下水之後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
安家在鎮上是極體面的人家,平時修橋鋪路,災年施粥免租,坊間風聞極好。
就算安家因趙小姐之事遷怒蔣家,鎮上鄉親不知內情,也只會認為事出有因,不是當事人,不好勸人大度。哪怕蔣占文與張氏被逼逃回了老家,那也不一定是安家的錯。
但是,若是傳出了安家暗殺蔣家獨子的消息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
蔣英洲是蔣家獨一的男丁,朝廷抽丁都輪不到蔣英洲頭上。在世俗凡戶的認知里,兩家又沒有殺父之仇,安家若是做出害人斷子絕孫的惡事,那就是為富不仁的大反派,街坊鄰里必然同情蔣家。
若這事是安家做的也罷了,平白無故背這麼一口鍋,安家為了自家名聲也得一查到底。
蔣元娘很想拉著弟弟去找安家「質問」,這事一旦捅開了,弟弟反而安全。
難處在於李常熟出門就帶著十多個下人,現在堵在家門口,將去路堵了個水泄不通。
這些人除了一個車夫常年在家裡服侍,其他人都是李常熟在米鋪的夥計,平時跟著李常熟運糧跑商,蔣元娘不說支使,見都沒怎麼見過。她來時還覺得前呼後擁極其風光,現在才知道頭疼。
蔣元娘琢磨對策時,謝青鶴就像是全然不知事的蠢貨,聽信了大姐夫的說辭。
「那可怎麼辦?大姐夫,你可要救救我。」謝青鶴滿臉驚慌,裝得挺像。
蔣元娘就似吃了個蒼蠅。只是弟弟給她餵蒼蠅的時候太多,她都吃出了經驗。顧不上跟弟弟掰扯,她趕忙說道:「我看這地方是待不得了。快快,姐姐給你雇一艘船,你快回羊亭去。」
李常熟哪裡肯放謝青鶴離開,說道:「盡說玩笑話。這都大年三十了,江上哪裡還有船?」
蔣元娘不肯讓弟弟跟著回李家,更不肯讓李常熟派人送弟弟去鄉下。這會兒被李常熟截斷了去路,她有些慌不擇途,說:「無非是花些銀子,碼頭的喬三兒是隔房的表親,這個忙他是要幫的。」
李常熟笑吟吟地說:「鋪子裡正月不開張,家裡的糧船就飄在江上。就叫糧船跑一趟。無非是船大些要從縣裡繞一圈。」他居然還敢去威脅蔣元娘,說,「娘子連為夫都信不過了嗎?我做姐夫的難道還能與外人合謀害了自家內弟不成?」
蔣元娘哪裡肯答應。這船是那麼好坐的麼?李常熟只要安排好船工水手,將弟弟謀害之後,說弟弟不小心跌江里,或說船翻了,她能找誰說理去?
可她也不敢明著撕破臉,若是逼得急了,李常熟帶著十多個人,她也打不過。
「那船……那麼大的船,為他一個人興師動眾的,傳出去……家裡大郎、大郎媳婦,只怕又要不高興了。那要不,就讓弟跟著回家住兩日。安家再是囂張跋扈,應該也不敢……家裡來害人吧?」
蔣元娘被逼無奈,只能把弟弟牢牢拴在身邊,以策安全。
李常熟的目的就是按下此事,絕不能外泄。
悄默默殺個人,只要做得不動聲色,民不舉官不究的事,埋了也就罷了。
但是,如果鬧得滿城皆知,官府就不得不過問了。憑著李常熟在相鄰幾個縣的人脈,官司肯定不會輸,可是要往衙門裡填塞多少銀子,實在說不好,他也不想落得傾家蕩產的地步。
蔣元娘不敢翻臉,怕李常熟翻臉。
李常熟同樣不想把事情鬧大了,代價太大。
夫妻倆都不想翻臉,蔣元娘是怕丟了性命,李常熟則是不想花太多錢,各人手握的籌碼不同,底線自然也不一樣。如今仍舊是李常熟掌握著局面,他覺得蔣元娘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。
蔣元娘提議把蔣英洲帶回李家,也算是正中李常熟下懷。
李常熟很誠懇地看著謝青鶴,說:「英弟若是信得過大姐夫,只管來家裡暫住幾日。不瞞你說,你獨自去羊亭縣,姐夫也很擔心。那安家一計不成,豈能善罷甘休?你在羊亭也無人照顧保護,你那兩個姐姐都是婦道人家,能頂什麼事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