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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淵的麻煩比李錢大得多。李錢但凡想得開一些,日子就能過得比在酒樓幫閒好。盧淵的難點則在於起點太高,一個人想要扛起整個家族不使階層下滑,本就非常困難,盧家可是正二品的層級!
就算謝青鶴不走仕途,就靠著「官商勾結」把生意做起來了,一己之力拴住了盧家崩潰式下滑的階層,謝青鶴所具備的這種資質與天運,也絕不是盧淵所能擁有的。
謝青鶴能做到的一切,盧淵都做不到。
盧家的頹勢,不是決策失誤所造成,完全在於盛極而衰。
二品尚書就是盧家的頂點,走到這個位置之後,後繼無人,必然會從頂點滑落。
謝青鶴每天坐在別院的桃樹下,認認真真地替盧淵想轍。
——單以盧淵的資質,他怎麼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呢?
坐了二十天之後,謝青鶴翻開了四書五經:「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爾曹。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。少小須勤學,文章可立身。滿朝朱紫貴,儘是讀書人。這是唯一唯一唯一的辦法了啊……」
讀書,付出最少,收穫最大。
婦人還能因嫁人一步登天,男人拼不了爹,就只能拼自己了。
想到這裡,謝青鶴突然福至心靈:「拼不了爹,還可以拼師父?」
李錢比盧淵大了十幾歲,換句話說,謝青鶴在李錢那段經歷中見識過的一切,理論上應該比盧淵早上十幾年。他曾經聽過的奇人異事,現在八成都還活著,還存在著。
謝青鶴又花了幾天時間,給自己圈定了幾個目標,打算等秋闈結束之後,就去尋找(抱大腿)。
盧淵一輩子都沒中舉,謝青鶴也不打算中舉。他要替盧淵找個可行的「出路」,就不能讓自己開太大的掛。畢竟,秀才和舉人的身份,也稱得上是天差地別了。
可憐老祖父盧宣巴巴兒地親自把孫子送進場,結果謝青鶴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發燒昏迷,門都沒進就被抬了出來,嚇得祖父連忙給他找大夫,背後偷摸抹淚:「時運不濟……」
什麼時候生病不好,偏偏開場之前病了!還燒得這麼厲害!
等謝青鶴病好之後,盧宣都不敢刺激他,只說沒關係,孫兒你還年輕,三年後再戰。
可惜倒霉孫孫還是深受打擊,傻了幾天之後,先去別院住了兩個月,突然哭著喊著要去遊學。盧宣整個人都不好了:「這馬上就過年了,淵兒你往哪裡去遊學?」
第二天,盧宣就聽下人匯報:「老太爺,小少爺進了您的書房,坐了一會兒就走了。」
盧宣心裡咯噔一下,怒道:「快派人去各處路口攔截!不許叫少爺跑了!」
人自然是追不回來的,謝青鶴早已帶著栓子遠遁而去。
盧宣回到書房,打開自己書櫃的抽屜,裡邊二千兩銀票果然被搜得乾乾淨淨。
他嘆了口氣。家裡的銀票都在帳房,他的私房也都在自己屋裡。
之所以會在書房裡放銀票,就是讓孫兒應急花用。
——蠢兒子和兒媳婦都是領月錢過日子,盧宣縱然偏心孫子,面上也不能太過分。
盧淵小時候,他放十兩。長大一點,他放五十兩,一百兩。自從盧淵從這裡搶了本錢去做買賣之後,他就放得更多一點,二千兩。兒子是不中用了,這家業,田產地契銀錢,不都是孫子的麼?
「不就是一次蹉跎,又值得什麼。」盧宣只恨自己把孫兒逼得太急,總催他下場做什麼呢?
※
謝青鶴跑出去許久,始終沒給家裡寫信。不是他不想捎信回家,實在是這年月家裡沒個為官做宰的,也沒有常來常往的下人差遣,要送一封信的代價實在太奢昂還萬分不靠譜。
他從李錢處得來的記憶並不準確,事先擬定的幾個名字,尋過去不是撲了個空,就是貨不對板。
那就只能現找了。
能攀上的富有極大能量的貴人理論上都在龍城,謝青鶴開始在龍城悠遊,順便打聽消息。一直廝混到年後,才勉強鎖定了一個目標,謝青鶴開始制定抱大腿計劃……
他所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努力幫盧淵解決舊怨時,長姐的一封家書也飛回了南興。
盧澤給祖父寫信,主要是為了要錢。
楊顯祖想升正四品,這個坎不是一般的大。除了朝中人脈,年資,才幹,名聲種種,還得花錢上下打點。要說上下打點也不至於把盧澤的嫁妝掏空,可是,楊顯祖並不想掏這個錢。
盧家對盧澤極其厚待,分了三分之一的家產給盧澤當嫁妝,楊顯祖以己度人,認為盧澤的嫁妝不過是盧家九牛一毛——正常人怎麼可能把三分之一的家產給姑娘做嫁妝?男丁分家都不是這麼分的!畢竟家產越分越薄,通常情況下都是嫡長子占大頭,嫡次子都得靠邊站。
這些年老盧尚書的舊友舊識都死得差不多了,楊顯祖則是升官斂財,官威日重。
他早就讓盧澤寫信跟岳家索要銀兩,想來岳家也不敢不給。考慮到小舅子還在舉業,說不得他日也能與自己同朝為官,楊顯祖還比較客氣。直到聽說小舅子臨場發病沒能順利入闈,楊顯祖這點兒耐心就徹底消失了。
可盧宣的想法已經跟多年前不一樣了。
從前是把孫子的未來寄托在孫女婿身上,自然要全力滿足孫女婿的要求。現在孫子自己都說了不肯倚靠別人,盧宣總得給孫子留些家產,免得孫子捉襟見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