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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傳驚呆了:「不是,你真的不換衣裳嗎?!」
雲朝奇怪地看著他:「我雖然不換衣裳,也會洗衣裳的。洗乾淨了就穿上。衣裳沒有穿壞,為什麼要多備幾件?」出門都要幫主人背行李,哪有空給自己扛換洗衣服?還動不動就被迫搬家!
伏傳想起在記憶世界裡,雲朝目無表情認真鋪床的樣子,一時失語。
雲朝在人前一直裝著很正常的樣子,維持了所有為人的體面,但,他本質上並不正常。
——傀儡不需要很多件衣裳。衣裳髒了,洗一洗,再穿上。穿壞了,才換一件新衣裳。這就是鐫刻在雲朝行為軌跡里的慣性,哪怕他不再是傀儡了,他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更簡單的生活方式。
伏傳把自己剛得的衣裳挑了挑,總共三件夾袍,他只留下繡了鶴紋的第一件。
「都送給你。」伏傳把另外兩件袍子捧給雲朝,「兄長要每天都換衣裳。」
雲朝硬邦邦地拒絕:「穿不了。我矮。」
按照正常的標準來看,雲朝並不算矮。但是,他少年時便被九幽冥君誘哄失身、受盡磋磨,單論身量,絕不能與從小營養富足、鍛鍊得宜的伏傳相比。
伏傳轉身去看謝青鶴。
謝青鶴已經把第二件挑給雲朝的衣裳裁好了:「再給他裁就是了。杏城也不止一家布莊,這裡的衣裳挑光了,再去別家看看罷了。我給你做的衣裳,就算穿得合適,他敢要麼?」
伏傳要把自己的衣裳送給雲朝,就是不想再勞動謝青鶴動手,哪曉得謝青鶴也沒有抬著主僕之間的架子,直接允諾再給雲朝裁衣裳。
雲朝也很驚喜意外,話都有些說不清楚:「主楞,主人,還、還要給仆做衣裳嗎?」
「你要不要?」謝青鶴問。
雲朝高興得幾步走到他面前:「要!主人,仆還想……要一件!」
謝青鶴便把剛裁好的衣裳給他:「肯換就好。一年四季都是黑衫黑袍,我當你嗜黑如命。原來還知道什麼叫體面。」不管雲朝如何開心,謝青鶴皺眉問伏傳,「安安真問他是不是長虱子?」
堂堂寒江劍派掌門謝青鶴的劍仆,竟然被小姑娘懷疑不愛乾淨到長虱子?!
伏傳裝傻:「她就是開個玩笑。哈哈,小丫頭嘛。」
正說著話,匆匆離開的夥計又匆匆地回來。
他夾了一襲深灰色的袍子在手上,跟伏傳打招呼:「尊客可以進去了,請先換上這件袍子。這是小的衣裳,漿洗乾淨還未上身。裡面……」他做了個閉耳塞聽的手勢,「換身衣裳不扎眼。」
謝青鶴放下剪刀,說:「煩請再弄一身衣裳來,我也進去。」
夥計面露難色。
雲朝馬上送上自己的錢袋,沉甸甸的一包子金葉子。
夥計馬上咬牙:「行,小的就行個險,尊客也不必更換衣裳了,直接進去吧!只是到了香堂千萬不要耽擱,咱們快去快回!」
第311章
安記布莊後院是西北屋舍很典型的格局,獨門獨戶的小院,前樓做買賣,側房連通後院,三面住著夥計、掌柜一干人等,庫房則被鎖在中庭,用以防盜。
所謂安仙姑的香堂,被安置在門樓和中庭之間,左右是通行的便道,門上掛著一把鎖。
那夥計湊近了將鎖頭一擰,不用鑰匙直接就打開了。原來是把虛鎖。他將門一推,連忙招呼伏傳與謝青鶴:「尊客快請進。」
門剛打開,屋內就有淡淡的香氣透出。
謝青鶴先一步進門,打量這間香堂,發現此地也不是正常燒拜的模樣,更像是一間起居室。進門就是待客用的桌椅板凳,靠牆的條案上擺著插瓶帽架,牆上掛畫也不是「神像」或是「神位」,而是一張筆觸略顯稚嫩簡拙的山水圖,作者落款「白鹿行者」。
西邊擺著書案,設文房四寶,牆上懸掛兩件雅物,七弦琴在南,清風劍在北。靠窗的坐榻鋪著粉嫩鵝黃色的坐墊,掛著流蘇彩墜,全都是非常可愛的琉璃白兔。
東邊屏風隔出一張臥榻,上邊的坐具、軟枕更是滿目溫軟,粉得謝青鶴前所未見。
——謝青鶴也確實沒多少出入少女閨房的經驗。
伏傳跟著轉了一圈,問正在鎖門的夥計:「小哥兒莫不是哄我?這裡哪像是香堂?」
那夥計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姿勢,對著四面連連作揖謝罪,這才對伏傳解釋:「這裡是仙姑娘娘打理鋪子時坐鎮安歇的地方,裡邊都是她老人家的舊物。尊客莫不是以為只有一根一根的線香才算香吧?那寺廟裡比人腰杆子還粗的人頭香,掛在大雄寶殿裡一圈一圈燒一天的大盤香,它不都是香嗎?仙姑娘娘受用的是女兒香。」
把伏傳說得一愣一愣的,夥計彎下腰,從側門柜子里搬出來一個木盒子,取出裡面的香粉,用銅模現場壓出三坨塔香,放在一個極其袖珍的小碟子裡,小心翼翼地點燃,交給伏傳:「尊客拿著香對著前面……不拘哪張椅子、坐榻,但凡是能坐的地方,仙姑娘娘都坐過,拜就是了!」
伏傳在寒山祖師殿也伺候了不少神仙先賢,頭一回見識這麼隨便且有創意的祭拜,拿著那隻裊裊飛煙的袖珍碟子,轉頭去看謝青鶴的臉色:大師兄,您看這是啥情況?
夥計正瘋狂往銅模里填香粉,大包大攬:「都有都有,這香馬上得了,尊客不必著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