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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內一片沉默。
過了許久,姜夫人才突然說:「妘黍就這麼死了?」
她這時候才慢慢回味過來,意識到她對家族的報復徹底落地了。
此前一直分析燕城王想要弄死太子、篡位自立,誰也沒想到燕城王為了保住太子,居然孤身入宮,一拳捶死了皇帝。經營了大半年的計劃突然就成功了,兇險的王都之行就這麼輕易落幕。
「想必他也早就知道在禁軍的舊部不可靠。」謝青鶴說。
今日韓瞿才透露了燕城王舊部是魚餌的事,燕城王不曾上鉤,也得不到絲毫助力。
但是,燕城王會跑去宮中來個極限一換一,拉著皇帝一起死,這也太過荒謬。在此之前,誰都想不到燕城王會這麼瘋。倒回去考慮審視燕城王的種種作為,又覺得各種反常都有了原因。譬如燕城王為什麼要把衛士留在東宮,為什麼要對荊王之死不聞不問……
「他所做的一切,是為死諫。」謝青鶴結論。
只是燕城王效忠的對象已經不再是皇帝,而是被天子逼得險些自裁的太子。
姜夫人認為燕城王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,嗤笑道:「他若有廢立之心,王都或有三五年苟延殘喘,他死了,指望妘使用仁愛守城?」
謝青鶴隱隱約約地覺得,燕城王可能早已經不指望守城了。
車駕在謝青鶴指點的馳道邊停下,隨車的奸細們很麻利地紮營,給主子們送來熱湯。
沒多久,常朝就發現了遠處的探哨,即刻翻身去追:「不知道是哪邊的人馬,我去截下來問一問!」
在王都待了這麼長時間,所有人都知道禁軍很懶散荒廢,應該不會在這麼遠的地方放哨。
但是,這地方距離王都太近,要說是陳家的探哨,好像也有點跑得太遠?
——都杵到秦廷的鼻子了。
「我隨你去。」謝青鶴也很上心,有探哨的地方必然有成隊人馬,若是沒能把探哨截下來,讓他跑回去報信,接下來很可能就是大隊人馬來追殺。他們一行只有不到十個人,應付不了。
哪曉得才剛剛站起來,生生被姜夫人拉住了胳膊:「你不許動。」
被姜夫人拉扯片刻,已經有兩個奸細女婢牽出馬,追著常朝一起遠去。
謝青鶴:「……我騎術很好。」
「騎術再好也不必你去衝鋒陷陣。在外野了半年沒人管,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?王都皇帝占的地盤且不及你阿父指尖大,他那兒子是什麼排場?你可收一收心吧,待你阿父打下王都,你才是這天底下最金尊玉貴的孩子。」姜夫人拉著他在身邊坐下,細心地給他捋了捋散亂的髮絲。
謝青鶴只好乖乖坐著,仰望著常朝離開的方向。
常朝的馬非常好,奈何對方的探哨離得太遠,追起來非常痛苦。眼見前面的探哨就要跑出視線範圍,常朝不得已張弓搭箭,刷刷刷射了幾波——毛都沒沾著。
又過了片刻,謝青鶴就看見常朝和兩個劍俠女婢都下了馬。
「嗯?」謝青鶴很意外,以常朝的機敏剛烈,絕不可能陣前下馬,「該是自己人。」
姜夫人與常夫人對視一眼,都嘆了口氣。
謝青鶴不禁問道:「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麼?」
遠處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,呼嘯著朝著紮營處奔馳而來。他們直接就從常朝和兩個女婢身邊掠過,這也證實了他們的身份——若是敵手,絕不會放過常朝三人。
這波人又跑了一陣,為首一人騎術不咋地,背後扈從都死死控著馬,沒人敢跑他前頭。
謝青鶴默默地認出了他的身份。
「不知死活的狂妄小兒!」來人隔著老遠就勒馬,顯然是怕馬匹衝撞踩踏了眼前的少年,嘴裡卻罵得非常大聲,「還不快過來跪下!老子今日要抽死你!」
謝青鶴:「……」
你勒馬的動作別那么小心翼翼,我就相信你的恐嚇了。
姜夫人馬上就要上前護著,謝青鶴心中明白,他如今很得陳起看重,地位比姜夫人高了不少。陳起手裡的鞭子未必捨得抽他,卻肯定捨得拿姜夫人撒氣。
不等姜夫人出來,謝青鶴就往前疾走兩步,屈膝下拜:「兒拜見阿父。」
陳起的馬已經控住了,疾馳中突然被拉住,馬兒焦躁地跺了跺蹄子,不大開心。謝青鶴不想讓姜夫人撲上來,湊得比較近,以他的身手,倒也不擔心陳起的馬突然發瘋踹他一腳。
反倒是陳起被嚇住了,連忙下馬,叫夏賞把馬匹牽開。
謝青鶴知道他還要耍一耍威風。不過,看陳起的模樣,整個人黑了一圈,瘦了一圈,顯然是一直帶著人在王都附近搜尋接應,只怕照顧不及。謝青鶴低頭不語,就讓他罵幾句吧。
陳起提起馬鞭子作勢要打,冷不丁看見謝青鶴的臉,愕然道:「這是什麼鬼樣子?」
「帶了些妝,洗了就好了。」謝青鶴解釋。
「那就快去洗了!」陳起氣咻咻地叉腰,臉頰上還有馬上疾跑熏出來的汗漬,「這麼一張臉,我只當抽的是別人家的兒子!還不快去洗乾淨了再來請罪!」
此言一出,誰都知道郎主是捨不得鞭撻小郎君。只是嘴上嚷得厲害,總要找個台階下。
常夫人連忙去拉謝青鶴洗臉,姜夫人則上前拜見:「夫主萬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