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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想要混進燕城王府上打探消息,光是這張故意畫出來的「臉」,就能給他很多方便。
林姑並不知道謝青鶴要混進燕城王府,見謝青鶴獨自出門,她也不敢問謝青鶴的去向,只滿心期待地圍著家裡這個「小女」打轉,對伏傳有了十二分的殷勤與諂媚。
伏傳左右無事,說:「那咱們出去採藥吧。」
後世許多常見的藥,在這時候還是無人問津的野草,還得弄回來自己炮製,比較麻煩。
帶著湯藥苦味的豆飯誰都沒有吃。伏傳把那一鍋豆飯用洗乾淨的破木碗裝好,跟林姑出門的時候,順手丟在了昨日見過煮老鼠吃的小孩家院子裡。
林姑看了他一眼,也沒有多話。
這個時節不敢輕易出面做好人。若是被這附近的流民貧戶都知道他們家有餘糧,很快就會有人上門搶劫。底層生活毫無秩序可言,弱肉強食沒有半點道理。
照著林姑的想法,這鍋豆飯就算埋在土裡,也不該施捨出去。
……總歸還是太心善。
想起那一日從天而降的伏傳,林姑也沒什麼可說的。她也是伏傳這份善心的受益者。
※
謝青鶴早幾日就確定了燕城王府的位置,出門之後,他沿著王都長街,一路往西走。
燕城王本身也是妘氏皇族,皇帝把他扣押下獄之後,王府中上賜的奴婢大多都收回了宮禁,他原本最心腹的家臣、家僮則都在漫長的絕望中,被皇帝有意無意殺了個乾乾淨淨。
這回燕城王突然出獄力挽狂瀾,皇帝也不可能再把他關回監獄,燕城王就回了王府。
——十年前,皇帝把燕城王關押起來,就是關著。沒有說燕城王犯了什麼罪,也沒有褫奪燕城王的封號、身份,於此相關的詔書聖旨,一概皆無。
所以,十年後的今天,燕城王被放了出來,也不存在什麼平冤昭雪,復位回府。
本身就沒有定罪,沒有削爵,就……自己回去住著唄?
朝野之中也有不少人替燕城王鳴不平。
當初攝政託孤的燕城王,對朝廷江山君主都沒有一絲過犯罪孽,莫名其妙被關押了十年,出山就挽江山於倒懸,這麼大的功勞,這麼大的委屈,就不值得皇帝一張罪己詔?
當然也有維護皇帝對著燕城王唱反調的,這批人以丞相韓瞿、郎中令王琥為首,言必直斥燕城王私心禍國,明明都要把陳家主力全殲在天京河,怎麼突然被陳起殺了個回馬槍,搞得禁軍十隕其半,王都元氣大傷,這難道不是燕城王養寇自重,故意恐嚇君上以求自挾兵權嗎?
燕城王不欲陷入朝堂爭端,退了一步,交出兵權之後,不吵不鬧回王府養病。
他在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監獄裡住了十年,渾身上下都是病。
與此同時,他也把皇帝賜給他的奴婢美人,全都拒之門外。如今在燕城王府服侍當差的,多半是聽著風聲找回來的王府舊奴,又或是一些失去營生、沒有飯吃的王都貧民。
謝青鶴一路溜溜達達到了燕城王府門外,發現這裡居然門庭若市,圍攏了不少百姓。
這批人多半都不是貧民,帶著車駕和家僮,有人立得久了站不住,要幾個奴婢扶著也不肯走。
燕城王府有門子負責攔人,順便維持秩序。好幾個來來回回地在人群里打轉,不停地勸說:「王爺正在病中,不是不見,實在是起不來……要麼,郎君留下帖子,先回去?待我們王爺稍好些了,再發帖子請郎君來府上敘話。」
被勸說的來客看上去也不是不講理,拉住來趕人的門子,浮腫疲憊的眼皮眨出淚水:「我等豈會不知道王爺艱難之處?可如今奸佞當道,天子以國法戕下民,我等下民不來哀求王爺,還有何處可以伸冤?若是王爺都不肯撫慰下民,這天底下哪裡還有活路啊?!」
哐當一個大帽子甩下來,話里話外推著燕城王去和皇帝打擂台,門子聽得臉都綠了。
自從楚家求上門,燕城王上朝掌摑郎中令的消息傳出去之後,燕城王府門口就聚集了大批前來哀求申述的老百姓。大部分是想求燕城王出面駁回皇帝封城的旨意,讓他們這波不高不低的中產家庭也能逃出王都,避開被陳家屠城搶掠的悲劇,另還有一部分則是被王琥等黨羽戕害過的下民,想要找燕城王替他們做主……
這批人的來歷非常複雜,有聽見風聲自動自發跑來的,也有王琥等人暗中派來的。
不管這批人的來意背後是真心誠意想要祈求燕城王主持公道,還是故意挑撥燕城王與天子不睦,滾滾民意已經把燕城王架在了火上。
有了這一批堵門不走的「惡客」,謝青鶴想要混進王府找個差事的計劃就比較艱難。
一來門上沒人顧得上他,二來就算王府缺人,外患如此洶湧,稍有治家經驗的管事也不會在這時節輕易收人進府,以防止混入奸細,被有心人抄底。
明知如此,謝青鶴也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計劃。他不遠不近地混在人群中,聽著附近人說話。
謝青鶴出來找活兒干,穿得樸素,獨身步行,也擠不進呼奴使婢的那一撥人群里去。那邊都是請求開城逃亡、薄有資產的富戶,謝青鶴這邊聚集的則多半是受了權貴欺壓,無處申訴的貧賤之人。
和吵嚷著與門子說得你來我往的富戶們不同,這邊的人大多數都很沉默,有跪著的,有蹲著的,也有不少坐在地上,兩眼無神又仿佛帶了點希望地望著緊閉的王府大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