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纘纘反倒有些著急,她的處境很糟糕,若是不能拽住陳叢這一根救命稻草,誰都不能預測她下一步的命運:「你我所求,無非太平二字。此王爺遺志,終我一生必定堅守。小謝……不,少君,但有所命,絕無不允。」
謝青鶴背身離去的腳步停頓片刻,說:「燕城王已死,王都天下,我家唾手可得。」
纘纘一愣。
謝青鶴拉開房門,快步離去。
沿著廊殿沒走兩步,遠遠地看見陳利小跑著上來,稟報說:「小郎君,許章先生偏殿求見。」
分魂之事是個秘密,親近如陳利、田文,都不知道小郎君已經一分為二,有事照例來找陳叢。謝青鶴點點頭,認定幽精是個笨蛋,也沒想過去正殿找他與伏傳商量,直接回了偏殿接待田文。
田文已經歪在憩殿的榻上睡著了,面前矮几上還放著沒吃完的肉湯和小米糕。
陳利上前拍了拍他:「許章先生?快醒醒!小郎君回來了!」
田文才一個長鼾驚醒,搓了搓臉,陳利給他遞了溫水,他喝了一口,方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謝青鶴就坐在他對面的坐席上,神色冷靜,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說話。
田文隱約覺得今天的小郎君有些奇怪,但也沒有多想。這兩天因奸細牽扯了這麼多事,華家還涉及到小郎君對內撫民之策,鬧得小郎君心情不好也是正常。他掰了掰雙膝,換了個不大恭敬但很舒服的坐姿,說:「已查實華家死間名冊之事,純為構陷。」
往日謝青鶴總要搭句話,有來有往才談得起興,哪曉得今天謝青鶴坐著一言不發,靜靜地聽著。
恰好素姑來送乳汁,田文端在手裡喝了一口,才繼續說道:「前日夜裡,我藉口為華家女眷看傷,探問內情。葫井那邊倒也沒有來阻止滋擾。女眷那邊沒有問出多少消息,到翌日天明時,就有華家的男丁陸陸續續遞話,說有事想單獨與我說。」
「華辟窩藏勾結維護奸細之事,已然坐實。華家上下都逃不過一死。閻葒那邊的人說不上話,他們想要求生,免不了要找我胡說八道——死到臨頭,什麼辦法都想試一試。」
「某從前夜耽擱到今日才來回稟,這兩日一直在查實供詞,核對細處。」
田文正在解釋自己為什麼來得晚了,謝青鶴直接問道:「請直說要害罷。」
「華辟乃是華璞次子,素日裡華璞有什麼要緊的秘密私務,只告訴長子華離,很少與華辟分享。青州之戰時,華璞、華離、華震父子三人皆在戰亂中失蹤,陳軍進城之前,華家搜檢家中書房,華辟才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其父華璞的秘密——那份死間名冊,是華璞所遺,還是別人放進去的,除了華璞與華離二人,世上再無人知曉。」田文說。
「許章先生的意思是,秦廷有奸細往華家書房放了一分偽造的死間名冊,被華辟認為是華璞所遺留,如獲至寶地深藏了起來?」謝青鶴問。
田文突然問:「小郎君見過那份死間名冊麼?」
謝青鶴沒有見過。
「我見過,也查了一遍。」田文在袖子裡摸了一遍,摸了個空,又轉身去剛剛棲身的坐榻上摸索,終於從堆疊起來的獸皮里摸出來兩個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竹簡。
相州的造紙坊已經熱熱鬧鬧開了好幾年,因陳起一直走高端路線禍禍世家錢袋,紙張的推廣一直也不甚樂觀。田文出門在外要找紙筆記錄,多半還是用上了價平常見的空白竹簡。
他面前的矮几上放滿了飲食碗碟,一直守在旁邊豎起耳朵聽的陳利連忙上前,幫著收拾杯盞。
把矮几騰出來之後,田文手裡的兩個竹簡一上一下,平攤開來。
「這是華辟交給奸細,奸細交給閻鳳首的死間名冊。」田文指了指下面的竹簡,旋即又指向上面的竹簡,「這是我根據死間名冊,探問查實之後,推測出來大概能與之相符的名單。」
這事就很致命了。
根據閻葒對陳起的匯報,說是查不到與死間名冊上相似的人員,以此斷定死間名冊是假的。
謝青鶴整袖起身,往前兩步,在矮几前坐了下來,仔細查看田文鋪開的兩卷竹簡。
很快他就發現了死間名冊的記錄規律。死間名冊在記錄籍貫地名的時候,皆以同音字減筆錄入,同時,以姓著氏,無氏者皆錄譜系上古之姓。這樣一來,桐鄉衛弭就成了同溪姬密,籍貫地名姓名都不能與真實人員吻合,當然查無此人。
田文做事非常細緻,在他推敲出死間名冊上真正所記錄的名單之後,他把這些人的重要履歷都寫了上去。比如謝青鶴第一個看見的桐鄉衛弭,這人如今就在青州府任職,負責武庫文牘事。
——陳起確實籠絡了很多文士幕賓,然而,陳起打天下的速度太快,州府治理總得需要讀書人。
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才不夠用,難免就得啟用前來投奔的天下英才。
「我知道了。此事暫且保密,先生萬勿外傳。」謝青鶴將竹簡捲起,不打算讓田文再帶走。
田文在外忙碌了近兩天都沒能闔眼,早就累得不行了。與華家女眷男丁相處詢問時,田文也曾動過惻隱之心,然而,這事太過要害,田文思量再三,終究沒有開口求情。他把杯子裡的乳汁一飲而盡,起身告辭:「那我就回去睡覺了,有事家裡喊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