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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時宜把沈俁哄得太好了,沈俁調治天下農事的理想得到了主君的支持和理解,就端著酒杯對著上官時宜大唱讚歌——令其名焉,詠其志焉。
這是這個時代的風俗,心潮澎湃情緒激動就滿屋子亂轉,給您高聲唱一首美麗的讚歌。
「師父懵了,懵了。」伏傳不敢大聲笑,竭力憋著用手捏住榻上的茶案邊沿,還是禁不住渾身發抖,很小聲地哈哈哈呼呼呼,「師父他老人家哪裡見過這個啊,沈俁給他唱懵了哈哈哈哈……」
謝青鶴的耳力聽不到正殿那麼遠,但是,光看伏傳轉述時的模樣,他也大概能想出是什麼場景。
伏傳平時都挺克制,難得一回笑得抽抽,謝青鶴看著他死死憋笑的模樣,眼神變得非常溫柔。小師弟額上還殘留著激烈搏戲時熬出的細汗,謝青鶴拿毛巾給他擦了擦,又給他倒了一杯茶。
伏傳正在歡樂中,沒注意到他的細心照顧,豎起耳朵眨眨眼:「誒,誒?」
謝青鶴半點不意外。師父縱橫天下二百年,什麼場面沒見過?
果然伏傳就驚訝地說:「師父他居然能跟著和,他唱的好像是相州小調啊……還怪好聽。厲害了厲害了,他還站起來了,還拉著沈俁一起跳舞……」
伏傳有耳如眼見的本事,在極度熟悉上官時宜的情況下,幾乎可以完美復刻正殿中的一切。
他聽著站了起來,學著上官時宜的動作,抖肩抖腰,抬起左腿抬右腿,居然還完美地踩在了嘴裡哼唱的相州小調上,學著學著又忍不住噗笑:「沈俁踩不著調,老是慢一步。師父不嫌棄他啊,拉著他跳得好開心!」
就在此時,殿外有侍衛快馬趕到,風塵僕僕地往正殿稟報:「郎主,白先生到了!」
白芝鳳是收到新天子包庇的消息之後,一路披星戴月地從菩陽趕來青州。為了趕時間,沒法兒坐車慢慢走,一路都是騎馬。實在累得不行了,就把自己和衛士捆在一起,一路「背」來了青州。
上官時宜和沈俁正在赤腳跳舞,聞訊即刻出門迎接,鞋子都來不及穿。
白芝鳳眼膛發黑、滿臉憔悴,勉強保持著名士風度,與上官時宜敘禮問候。
眾目睽睽之下,上官時宜仗著陳起莽夫體魄臂力不弱,竟然直接把白芝鳳抱了起來,大步跨入正殿,將人安置在獨屬於他自己的坐榻上:「叫叢兒來!仙瑞心力交瘁,即刻用藥!」
伏傳一直聽著正殿的動靜,馬上轉述:「大兄,好像不大好。快去救人。」
謝青鶴不緊不慢地回身去穿衣裳,說:「來得及。」
伏傳好像有點明白了。他玩搏戲出了汗,不想穿厚衣裳,順手把常夫人送來的毛皮帽子戴上,滿頭毛絨絨地跟著謝青鶴出門。
到了正殿,謝青鶴上前給白芝鳳搭了搭脈,所有人看清楚了他的欲言又止。
上官時宜關切地問:「如何?還不開方子煎藥?」
「白先生路途辛苦,吃些細軟的飲食,睡上一覺,明天就好了。」謝青鶴用小心又不冒犯的口吻上稟,「不必吃藥。」
「那就好,那就好。」上官時宜就坐在榻邊,握著白芝鳳的手,「你就慢走一步又如何?」
白芝鳳一路上確實遭罪,主要是連日騎馬,嬌嫩的屁股和大腿都受不了。偏偏這痛苦也不好意思對任何人說。這會兒躺在榻上都感覺還在馬背上顛簸,整個人散架成一百零八片,片片都不靠攏。
「鳳再也不離開郎主半步了。」這是白芝鳳的血淚教訓。謀主哪兒能離得開主君?
上官時宜親昵地拍了拍他憔悴的臉,心疼地說:「先生就在這裡歇半日吧。有事明日再議。」
白芝鳳跑得挺快,主要是表明立場。跟他同行的王督、褚璦等人早就騎不動馬了,陳家的謀士稀里嘩啦丟了一路。東樓議事俱是合議,陳起很少單獨問策。白芝鳳對此也沒有異議:「叨擾家主。」
跑得散架的白芝鳳往殿前一癱,夏賞送了湯水來,他才吃兩口就呼呼睡著了。
上官時宜輕聲叮囑道:「好好服侍。」
所有下人都跟著屏住了呼吸,惟恐驚動了正在沉睡的白先生,只管屈膝俯首應諾。
沈俁當然也不好意思再拉著上官時宜喝酒唱歌跳舞,敘禮拜別之後,上官時宜將他送出殿門,特意叮囑陳箭,要提燈牽馬將沈俁送回家去,沈俁走的時候明顯非常開心。
伏傳偷偷給上官時宜豎了兩根小小的拇指。
「沒穿衣裳就跑出來了。」上官時宜順手把伏傳拎了起來,丟給謝青鶴,「別凍著。」
謝青鶴熟知伏傳的修為境界,倒不擔心小師弟凍著。不過,人都被師父丟懷裡抱著了,乾脆就就這麼著往偏殿回去。夏賞派人來提燈照明,伏傳不大好意思,示意了一下,謝青鶴不肯放手,他就挨近謝青鶴懷裡,伸手掛住了謝青鶴的脖子。
回到偏殿之後,伏傳瞅著四下無人了,才跟謝青鶴竊竊私語:「論演戲,就我最差。」
謝青鶴微微一笑,道:「這才到哪裡?明天再看。」
次日。
青州的隨軍幕僚奉命到紫央宮議事,青州將軍安瑩與青州長史沈俁列席旁聽,白芝鳳以謀主身份主持合議。眾人坐齊之後,上官時宜才從門外走進來,身邊跟著三個人,分別是少君陳叢,雋小郎君,斐小郎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