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恰好陳利追到了門外,被姜夫人的下人攔住不許進門,使女說要去問事情,陳利心知這裡不好糾纏,又聽見屋內沒有大動靜,便自告奮勇去幫著詢問信使。
陳先義正帶著陳箭等人往後趙趕,路上與陳利相遇。
陳箭還要猶豫:「郎主說要小郎君跪下聽訓……」
陳先義一把把他揪進別室,陳利攔住剩下幾個信使,不讓他們進門:「都是自己人。義哥能害陳箭不成?」與陳箭同行的幾個帶甲衛士對視一眼,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廊下。
屋內。
陳先義捲起手指在陳箭腦門上狠敲兩下,壓低聲音罵道:「這是空的?空的?有回音!」
陳箭縮著脖子:「義哥,義兄……」
「時隔大半年之久,千里之外的郎主突然對後宅夫人與小郎君發作,你就不想一想是哪裡出問題了?兩邊還能是為了什麼事情結怨?」陳先義聲如蚊蠅,嘴唇幾乎湊近了陳箭的耳朵。
陳箭眨眨眼。他腦子不大好,就是體格健壯生性忠誠,也不愛瞎琢磨事情。
「花春!那女刺客絕了郎主的後嗣!當初大夫只說是『或許』不行,郎主還存著幾分期盼。如今突然大發雷霆,那就是確實『不行』了!這才會將消停了大半年的怒氣重新提了起來。」
「你腦袋是不是被狗啃了?郎主與夫人、小郎君發脾氣,他是郎主,你算個什麼東西?」
「得罪了小郎君,你就說說,你想怎麼個死法?」陳先義又狠狠敲他兩下。
陳箭並沒有搞清楚這幾句話里的邏輯,他只聽明白了兩件事。一,郎主徹底沒可能生第二個兒子了。二,小郎君就是郎主唯一的兒子,千萬不要得罪他。
陳箭想了想,說:「郎主說,叫小郎君每天抄十卷《石符兵法》,騎射兩個時辰,回來要查。」
陳起的「訓話」很快就通過陳利,傳到了謝青鶴與姜夫人處。
姜夫人怒道:「《石符兵法》八篇總二千餘字,每天抄十卷,不必飲食睡眠了麼?還要騎射兩個時辰,他以為自己在訓成丁?!」
謝青鶴安慰她:「阿母,不生氣。」
姜夫人狠狠一拍桌,兀自氣恨難消。
她身邊有幾個會認字的使女紛紛獻策:「夫人,婢子們都能刻字,各人替小郎君抄上一兩遍,數目就對上啦。他日郎主家來,也不是交不上功課,豈有怪罪之理?夫人息怒。」
姜夫人臉色才好了些,慈愛地看著自己的使女們:「總要辛苦你們了。」
陳利也跟著表態:「只說騎射兩個時辰,騎在馬背上歇著也算騎射,夫人莫急。」
謝青鶴被他們聯手作弊的計劃鬧得哭笑不得,搖頭說:「不必如此。我就不聽他的吩咐,他能拿我怎麼辦?反倒是你們牽扯進來,說不得又惹他狂性大發,一個個杖斃。」
謝青鶴說話時聲音還帶些稚嫩,「杖斃」二字吐出,屋子裡都帶了些死亡的寒意。
陳起是真的會殺人的。他發起瘋來連自己的小老婆都要全部殺光,殺幾個奴婢下人豈會手軟?
姜夫人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疤痕。
陳起發瘋的時候,曾用拄杖打她,劃破了她的臉。
——連她都會被打,何況區區幾個奴婢?
第194章 大爭(6)
謝青鶴逃不逃課都不是重點。
陳起給他安排的功課都不能一日競功,信使只能負責傳信,無法完成監督。
信使離開之後,謝青鶴是否遵命行事,陳起遠在岳西很難遙控。
——這世上也沒有真敢把小主子往死里管教的僕婢,陳紀尚且不敢得罪小郎君,何況下人?
而根據陳叢的記憶,陳起從南線返回相州得等到明年夏天了。那時候就算上官時宜還沒來,陳起也未必還記得這件事——就陳起那拉垮的記性,前腳把兒子帶到前院養著,後腳就能把兒子徹底忘了,真到了明年夏天,他還能不能記得大半年前曾經派信使去給兒子布置功課都不一定。
以謝青鶴想來,目前最重要的事,是看似被姜夫人做主解決掉的妾母之患。
這是謝青鶴穿上陳叢皮囊、改變舊事之後,發生的第一次嚴重事故。
在原本的記憶里,陳起泄憤坑殺了倚香館所有婢妾,又勒死了陳叢的生母花氏,遇刺重傷的仇當場就報了,除了此後「遷怒陳叢」,他再沒有因此鬧什麼么蛾子。
謝青鶴來的第一天就放走了花氏,又讓詹玄機去阻止陳起坑殺倚香館婢妾,人是如願救下來了,可陳起受傷受辱的愴痛一直未能發泄平息,終於在今天徹底爆發了出來。
賜死之事跟做功課不同。
殺人不費時,活著和死了的狀態也很準確,沒有模稜兩可、搪塞敷衍的曖昧區間。
陳起沒有要求信使帶著小妾們的耳朵鼻子回去復命,可這事它也做不得假,更沒法兒拖延——主君下令賜死,誰敢不死?信使不敢替姜夫人隱瞞,姜夫人的措置打算也不可能瞞得過陳家上下——若陳起連這點掌控力都沒有,還談什麼治軍,談什麼天下?
姜夫人也就是打個時間差,仗著信使不敢違背她的命令衝進後宅直接殺人,先一步把妾室們遣散出城,待信使去找陳起報告夫人不聽話,陳起再下令如何如何執行時,妾室們也早已經四散天涯了。
事實上,就是姜夫人自己扛住了一切,庇護了後宅的妾室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