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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趴在床上半昏不迷,在師父身邊,他是絕對放心的。只是身上難受,昏都昏不過去。
也不知道忙了幾個時辰,謝青鶴聽見師父在旁邊輕聲吩咐:「去觀星台請你寒雲師兄過來。有他照顧大師兄,大師兄心裡歡喜,睡得踏實。」
謝青鶴不禁高興。和師弟的事,師父總算點頭了。登天閣走得不冤枉。
他想到這裡,突然睜開眼睛:「師父。」
上官時宜跟著折騰了一整天,不飲不食,也沒能休息,這會兒正歇下來喝一口茶。聞言連忙將沒喝進嘴的茶放下,湊近了問道:「怎麼了?哪裡難受麼?」
「求師父體恤弟子。往登天閣一行,不是恃寵而驕,仗著師父心疼以性命相挾……」謝青鶴知道自己要說明白,許多事,若是只會做,不肯說,平白讓親愛之人生出誤解,又是何必?
上官時宜才嘆了口氣,說:「我明白。」
今日這種局勢,上官時宜是絕對犟不過謝青鶴的,縱然謝青鶴不進登天閣,上官時宜也要妥協。
正因如此,謝青鶴才一定要從登天閣走出來。否則,他日包庇魔修的罪名,就得上官時宜獨自承擔。上官時宜自然不會承擔不起。可是,謝青鶴哪裡捨得讓恩師代替自己扛上此等污名?
謝青鶴以核心弟子身份替束寒雲作保,前往登天閣,登頂而出。
一切遵照門規行事,掌門真人不過是循舊例認可了謝青鶴的擔保,方才饒恕了束寒雲。
謝青鶴非要往登天閣一行,不是苦肉計,剜肉脅迫恩師,而是刻意走門規章程,給了上官時宜一個台階,保全了上官時宜的名聲。這也是他讓束寒雲回觀星台等待時,就已經做好的計劃。
他會保護師弟。
他也不會讓恩師為難。
現在,結果不是很好麼?除了又多了些傷,皆大歡喜。
傷麼,養一養,總是會好的。謝青鶴心情舒暢,也不覺得傷得多難過了。
又不知道過了多久,謝青鶴在半夢半醒之間,聽見有人告訴師父:「稟掌門真人,弟子們在各處找尋許久,都不見二師兄。已派人下山去找了,或許二師兄去了鎮上。」
謝青鶴心想,對啊,可能去鎮上了。我睡上一覺,師弟就會在身邊了。
他心防鬆懈,上官時宜給的藥也漸漸起效,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。
再次醒來時,窗外陽光明媚,有春鳥鳴叫,微風習習而入。
陳一味的大臉杵在他面前,卻不見束寒雲的身影。謝青鶴只覺得鼻腔口中都帶著腥氣,艱難地坐了起來,說道:「來人,我要漱口擦牙。」
陳一味馬上爬了起來:「大、大師兄!哦,漱口,您等一等,馬上來!」
謝青鶴的意識才緩緩地回籠。他重新將屋內掃了一遍,又聽門外的動靜。沒有。沒有寒雲師弟。
「寒雲呢?」謝青鶴問。
陳一味端著清水和痰盂進來,聞言一僵。
這可……怎麼說呢?說二師兄失蹤了?
大師兄為了二師兄拼死走了一趟登天閣,二師兄……失蹤了?
「這個……」陳一味尷尬地打了個哈哈,「我待會再去問問?」
第37章
謝青鶴有兩幅面孔。
一面是對著上官時宜與束寒雲的,通常親切溫和,誠摯易感,沒有一絲偽飾。
另一面則是面對外界,尤其是門內小弟子的時候,常常板著臉,一意高深古板的大師兄模樣。
說到底,謝青鶴的年紀在各門派掌事者中實在不算大。他代替上官時宜主理整個寒江劍派,以代掌門的身份督視諸事時,也不過堪堪二十出頭。若是一意和善好說話,太容易失了威嚴,使門下弟子與各派主事都不肯尊重。
謝青鶴離山之時,陳一味年紀尚小,這時候對著大師兄也存有幾分幼年殘餘下的敬畏。
謝青鶴坐在床上也沒說話,似在發呆,陳一味便先心虛了,改口道:「昨夜清查,發現飛鳶少了一架。師父親去探察,能從雲霞水氣中探知二師兄的蹤跡,已經追上去了……大師兄你別著急!師父交代了,他就去看看二師兄幹什麼去了,不會責罰二師兄,讓你安心養傷!千萬不要著急。」
千萬不要著急。
謝青鶴知道師父說一不二,既然說了不會傷害束寒雲,就絕不會動束寒雲一根手指。
何況,昨天師父已答應了他和師弟隱居之事,那樣溫和寬容,絕不會使他傷心。
謝青鶴只覺得滿口腥氣,接過陳一味遞來的清水洗了洗口鼻,吐出來不少膿血。
他心知這是昨日登天閣第四層時留下的傷患,師父已經給過藥了,這是好轉的跡象。今天還得再吃兩副湯藥。將口鼻徹底洗乾淨之後,陳一味又拿青鹽來給他擦牙。外門弟子捧來乾淨的絲衣,陳一味服侍謝青鶴換了寢袍,又伺候湯藥湯水。
回到寒江劍派,飲食起居都有師弟們照顧,謝青鶴又過上了養尊處優的日子。
吃了飯,吃了藥,裹了傷。
不需要收拾碗筷,也不必自己洗衣裳、紗布。一切都有師弟們代勞了。
謝青鶴坐在飛仙草廬的門口,看著那口水井,心中一片茫然。
謝青鶴至今想不明白,師弟為什麼要走?他要往哪裡去呢?他不想跟我一起隱居麼?還是他覺得我無法護住他,趁著我拖住師父的時候,就這麼……跑了?那又為何帶著飛鳶跑呢?要知道,別的人駕乘飛鳶離開也罷了,同門之間功法相合,束寒雲駕乘飛鳶離開是能被師門追蹤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