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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行人來得匆忙囂張,走得行色匆匆。
伏傳明知道這是過去發生的事情,還是忍不住滿臉傷心:「她……是我祖母麼?」
謝青鶴點點頭。
仗著沒人能看見自己,伏傳過去守在蔣妃身邊,看著她滿臉淚痕奄奄一息,心疼地說:「為什麼要打她呢?她只是哭了一會兒。他來哄一哄她,不就好了麼?」
小宮女們根本不敢來服侍,蔣妃在地上趴了一會兒,突然撞撞跌跌地爬起來,沖向殿外。
「阿茄,阿枝,玉歡!玉歡!」
殿外躺著五個腦袋被打碎的大宮女,蔣妃撲向最近的一個,抱著她的腦袋,哭道:「玉歡!」又去抱另外一個,「阿枝,阿枝你醒一醒……」
謝青鶴站在主殿玉階之上,靜靜地看著。
伏傳低聲道:「他不該這樣。」
乾元帝昏聵暴戾,剛愎自用,絕不是個好皇帝,若沒有大魔尊附身幫他治理了幾年天下,周朝很可能來不及傳到伏蔚手裡。伏傳懂事的時候,已經是伏蔚在當家了。他不知道乾元朝的苛烈風氣。
謝青鶴攬住小師弟的肩膀,輕輕拍了拍:「都是過去的事了。」
伏傳忍不住抬頭看向偏殿。
乾元帝是個任性的奇葩,他養兒子不從祖制,喜歡的孩子就養在膝下,不喜歡的孩子就叫生母養著,反正也不喜歡,養歪了他半點不心疼。伏蔚就是不得乾元帝喜歡的那類皇子,一直隨蔣妃居住。
老宮女們仍舊不讓伏蔚出門。
伏蔚就扒在臨窗的坐榻上,透過窗戶往外看。
——他親眼看見蔣妃衣衫不整撲在殿前,抱著滿臉是血的大宮女們,哭泣不休。
這只是噩夢的開始。
當天半夜,不堪受辱的蔣妃就在熙和宮自掛了。
氣勢洶洶趕來強制遷宮的太監們,恰好撞上蔣妃一口氣將斷未斷之時。這群閹奴非但沒有上前營救,反而故作驚訝地差人去向太極殿報信,另外幾人就留在主殿之內,欣賞蔣妃掙扎窒息的醜態。
直到蔣妃徹底死透了,幾個膽大包天的閹奴才把蔣妃放了下來,摁在椅子上抬出殿門。
「娘娘遷宮!」
蔣妃氣都沒了,被他們強行摁在椅子上,抬著一顛一簸,不住往下滑落。
明知道是伏蔚記憶里的事情,早已過去,伏傳還是氣得小臉通紅:「欺人太甚!她都已經不在了,為何還要如此羞辱她!」
扒在窗台前的伏蔚亦是臉色鐵青,兩隻小手死死地掐著朱漆的窗台。
蔣妃的屍體被抬去了北宮,那就算是遵從了皇帝的旨意,從熙和宮遷到了北宮。隨母居住的皇五子伏蔚也得從富麗堂皇的熙和宮裡搬出來,跟著老宮女們一起去北宮居住。
北宮是距離太極殿最遠的宮室之一,倒不是蔣妃想像中的「冷宮」,打理得也還算乾淨。
蔣妃活著沒住進北宮,屍體倒是在北宮停了好幾日。
乾元帝倒也沒有與死人為難,以妃禮葬了蔣妃,對外只說是急病而亡。
伏蔚此時僅有六歲,介於懂事與不懂之間,披麻戴孝地跪在蔣妃靈前,木然地跟著禮官指引哭泣、磕頭、燒紙、守燈……以及,跟皇六子伏蒔打架。
伏蒔是羊妃的兒子。
蔣妃是二品妃,羊妃也是二品妃。按說二人身份相當,相處時,彼此都該客氣些。
然而,蔣妃是世家出身。自幼熟讀詩書,自認才華橫溢,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女子。羊妃卻是市井下流,親爹是個屠戶,親祖父是哪個都說不清楚!
普通丈夫自然是娶妻娶賢,到了皇帝這裡,蔣妃是妾,羊妃也是妾,又不是中宮皇后,他哪裡管得了誰的出身高,誰的氣質好?不都是妾麼?羊妃知情識趣、懂得逢迎討好,皇帝自然喜歡這個漂亮火辣又懂事的妃子,蔣妃美則美矣,老是端個架子,一次兩次還新鮮,年深日久那就不討喜了。
蔣妃憑著家世與兒子,才在後宮之中殺出一條血路,艱難地攀上了妃位。
回頭一看,好麼,出身市井的下流玩意兒,不過是喜歡弄些下流手段諂媚君王,居然就與我平起平坐?這還得了?這還能忍?一路上就跟羊妃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的斗,掐,互不相讓。
蔣妃厭惡羊妃,喜歡跟羊妃爭風吃醋,伏蔚被蔣妃養在身邊,自然會被母親所影響。
那日蔣妃之所以會在宮中哭泣,就是因為她與羊妃吵鬧,皇帝偏幫受寵的羊妃,訓斥了蔣妃。
哪曉得蔣妃的哭泣並未得到皇帝垂憐,反而觸怒了皇帝,叫大太監帶著長毛撣子狠狠將她羞辱了一頓。蔣妃會自盡也出乎皇帝意料之外。畢竟,皇帝若是有意逼殺蔣妃,也不會傳口諭叫蔣妃遷宮。
如今蔣妃死了,伏蔚也記上了仇。
別宮妃子來祭奠哭臨,伏蔚都沒什麼反應,唯獨看見伏蒔就要發飆,逮著機會就揍。
羊妃抱著兒子哭得梨花帶雨:「都是妾的錯。若那日不與蔣姐姐爭那一口氣,不至於此。五殿下要捶上蒔兒幾下,也算是蒔兒替妾受過贖罪了。」
乾元帝豈會看不懂後宮婦人那點伎倆。
只是,他心愛羊妃,伏蒔又是養在膝下的皇子,自然偏心。
蔣妃麼,拎不清楚的蠢婦人。天天端著世家小姐的架子,覺得滿宮婦人都比她矮一截。在皇帝跟前,她父兄老祖都要跪著說話,皇帝心愛的女人,難道不比她的家世高貴?這婦人就是蠢死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