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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次下山在杏城住了幾個月,謝青鶴哼的都是杏城小曲兒,悠揚直白,朗朗上口。
簡言之,旋律簡單,容易上頭。
「魚活漁不獲,漁獲魚不活。成材木難老,老木難成材。」跟著就該來幾句「哎咿呀哎咿呀」,謝青鶴不大喜歡哎咿呀,抿著小酒,從鼻腔中發出細長的哼聲,「嗯哼哼,哼哼哼……」
他是真的很快樂。
沒有理智,無須節制。自然就沒有任何責任感。
他明知道爽靈離家出走是事出有因,也知道妖族出世牽扯甚廣。伏傳說過,束寒雲似乎是被妖族挾持了,一旦皇帝出事,龍城不可能不受驚動,朝局也可能大亂。甚至連伏傳在外也未必安全。
——他是有那麼一點擔心伏傳的安危,想起自己給了小師弟一堆法寶,他又放心了。
一旦接受了自己「很蠢很無力」的自我認知,謝青鶴就徹底放棄了努力。
他現在只想好好地休息,玩耍,享受。等到「計劃」結束。
在謝青鶴想來,整個計劃里唯一需要他來負責的部分,就是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爽靈不見了。
考驗來得非常快。
三天之後,呂旦上門來打掃衛生了。
昔年體弱多病的小孩已經長成少年,呂旦之所以還住在苗苗山居,是在等待伏傳開門收徒。
原本按照呂旦的資質,根本無緣內門。能在外門混口飯吃,也都全仗著伏傳的情面。架不住謝青鶴有新修法橫空出世,呂旦對《強神御器法》適應極好,得了修法之後,舊日心疾已有痊癒的兆頭。
伏傳認為自己根基不穩,德行不足,還沒有收徒的資格。而且,新修法改變了寒江劍派的內外門格局,謝青鶴和伏傳還沒有商定出新的宗門構架,也不適合馬上改變內外分流的現狀。
於是,呂旦就暫時留在了苗苗山居繼續修行,並未去外門執役。
「掌門真人慈悲。」呂旦進門拜禮,眼中四分恭敬四分仰慕,還有兩分歡喜的親近。
當初把他從莫三小姐手裡救下來的人就是謝青鶴,沒有把他丟棄在路邊一路帶著他上京、回山的人也是謝青鶴。寒江劍派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伏傳撿回來的孤兒,卻不知道他真正的恩人是謝青鶴。
呂旦對伏傳沒有任何不敬不愛之處,但,他記得很清楚是誰第一個對他伸出援手。
「嗯,將桌椅柜子擦一擦,內寢和書房的地板也擦一擦,其他地方掃掃灰也就是了。冬日天寒,你自去灶房燒些熱水用,不要凍了手。」謝青鶴知道呂旦算自己人,可是,他變蠢的秘密連上官時宜都不想告訴,怎麼可能泄漏給呂旦?
見呂旦躬身應是,謝青鶴便起身往臥室走:「我在屋內稍歇片刻,你只放輕手腳不要說話,該做什麼就做什麼,不必擔心吵著我。」
呂旦乖乖地點頭:「是。」
謝青鶴就放心地進屋睡覺去了。
以他想來,也沒兩間屋子,至不濟到中午就能搞完。穩妥起見,謝青鶴決定一覺睡到傍晚,呂旦肯定搞完衛生走了,他再起來喝點酒,吹吹風,玩玩雪……簡直完美。
正如謝青鶴所料,不到中午,呂旦就把幾間屋子都打掃了一遍。
謝青鶴只要保證內寢和書房清潔,呂旦壓根兒就沒用掃帚,用熱水把幾間屋子的牆壁、家具、地板,該洗涮的地方全部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。年輕力壯的棒小伙兒,做事仔細又快速。連帶著好幾天沒用的廚房都被呂旦收拾個乾乾淨淨。
眼見謝青鶴不起火做吃的,呂旦就吃了兩個自己帶來的饅頭,順便燒了壺薑茶喝。
難得有了謁見掌門真人的機會,他哪裡肯輕易放過?活兒做完了,呂旦就把自己寫好的問題掏出來重新捋了一遍,還反覆研究待會兒請教掌門的措辭,怎麼提問才能顯得我不是笨而是遭遇瓶頸了。
呂旦在廚房烤著灶火挨到半下午,謝青鶴一直都在內寢睡覺。
——如謝青鶴這樣神完氣足之人,七魄強悍無比,他打算睡到傍晚才醒,中途就絕不會醒來。
呂旦該捋的問題也捋了,該想的措辭也想好了,左等右等不見謝青鶴起來,身為晚輩弟子,也不好意思在師長屋內賴著不動,便跑出去把隔壁伏傳住過的小木屋也打掃了一遍。
伏傳的屋子幾個月沒人住,只有些浮灰,收拾起來更加簡單。
呂旦打掃完小木屋,實在沒事幹了,乾脆跑出去把謝青鶴常坐飲茶的大露台擦了一遍,又跑去把懸崖邊的觀景軒室擦了一遍。只恨觀星台還有那麼多地方都是草地,不然他還有更多可擦的地方!
終於,呂旦忙到夕陽漸斜。
謝青鶴舒展筋骨,從床上坐了起來,不及穿上鞋襪,赤腳在地上踩了踩——
滿意,開心。
到處都乾乾淨淨,十分舒適。
等他隨意披了件衫子,打算去外邊喝酒時,冷不丁發現門外坐在廊沿啃饅頭的年輕背影。
呂旦?!
他居然還沒有回去?
呂旦也已經聽見了屋內的動靜,倉促回頭看了一眼,馬上把啃了一半的饅頭收好,恭敬地進門問候:「弟子拜見掌門真人。」
謝青鶴將燈點起,呂旦很自然地跟在他身邊,打算屈膝請教。
通常謝青鶴不會點很多燈,一來目力絕佳,不需要太多燭火,二來伏傳喜歡歪纏,謝青鶴始終認為燈下看美人,朦朧曖昧方為上佳滋味。但是,伏傳在家就喜歡到處放燈,亮亮堂堂才高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