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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傳把茶桌上的幾個杯子挪開,分別擺在四個不同的方向:「龍居天海,麒麟住雲谷,鳳凰棲梧桐,白澤在壽原,彼此都不肯往來。龍乃蟲主,麟為獸主,鳳為禽主,白澤算是那一攤子的呢?」
雲朝隨口答道:「白澤主異,擅知萬物。按道理說,所有非蟲、非禽、非獸的妖族,都以白澤為主,如窮奇、檮杌、饕餮、混沌等凶獸,也投在白澤門下,共居壽原。」
伏傳沒想到雲朝對妖族諸事如此清楚,想想他與小狐狸走得親近,又奉命來調查過束寒雲與白公主之事,知道些內情也不奇怪——雲朝辦事歷來妥帖,多查多問以備主人諮詢已成習慣。
「鹿女與我的說辭也正如此。」
「她與羊女本該以麒麟為首。可是,麒麟久不現身,白公主先一步找到她們,賜以修法,加以庇護,她們就跟著白公主了。以她所說,妖族的族群之間並沒有君臣主從的關係,鹿族並不從屬於麒麟族,鹿女也不從屬於鹿族。她獨自改投白澤門下,誰也管不著。」
「這世間尚且沒有鳳凰的消息。」
「阿壽的母親已經化作麒麟骨,阿壽又失去了智識,終日沉睡。」
「龍女身受重傷,也在昏睡休養。」
「唯獨白公主,仿佛是很早就在世間經營,廣結善緣。所見之妖,不論出身背景,種族高低,她全都贈送修法,能籠絡就籠絡,籠絡不了也無所謂——修法給你,你自己慢慢練,你強一分,就是妖族更強一分。」
說到這裡,伏傳也不禁感慨:「如此行事心胸,毫不囿於種族門戶之見,可見謀劃之深遠。」
「但是,有一件事,我原本就想不通。」伏傳突然說。
雲朝默默抬頭看他:「?」
「就我們目前所見的幾隻妖。郇城的紅皮狐狸,她所得修法皆自寒江劍派,既多且雜,不知來歷。武興城外邊我和大師兄還遇見了一隻能操控蟒蛇吞吃鐵石的凶獸。」
伏傳知道雲朝聽不得「傀儡師」三個字,換了個說法敷衍了過取。
「如今窮奇送修法直接送到了玄女廟的小狐狸身上,可見妖族之內是有一股勢力正在收攏族群、增強實力——我們也大概認為這股勢力就是廣結善緣的白公主。」
「我想不通的問題就在於,如果白公主很多年前就有許多修法在手,她為什麼還要抓我去小世界裡,命她三個女兒對我干不要臉的壞事,以此得到我所知曉的知寶洞秘藏呢?」伏傳說。
雲朝被他問住了,試圖合理化白公主的動機:「或許是,她認為自己知道得還不夠多?」
伏傳搖頭。
「武興城那隻虎首牛身的凶獸,就是當初想要盜竊麒麟骨的凶獸。它在臨死之前,向龍女祈禱求救,龍女拼死把它救了出去,它前腳剛剛消失,白公主就把我和阿壽一起抓進了小世界。」
「最初,我以為這是一個巧合。」
「那隻凶獸是龍血後裔,又被龍女所救,按理來說,它應該是龍女一脈的妖族。」
「現在我已經知道了,鹿女羊女這類麒麟族小妖可以改投白澤門下,本來屬於異類的凶獸為何不能是在白澤門下?她一邊廣結善緣籠絡妖族,為何不肯籠絡阿壽,反而次次加害?」
雲朝想了想,再次提出自己的想法:「天無二日。她想必不欲讓麒麟現世。」
「不過,這事若細究起來,是有些不妥當。」雲朝很認真地考慮伏傳的意見,「既然是小主人不放心,仆這幾日伺機探察一二,鑿實此事再來稟報。」
「兄長請聽我說。」伏傳心中已經有了想法,並不是無的放矢。
「杏城那封來信落款是在一個月之前,我不知道妖族秘法傳信來龍城要花多少時間,想必不是近日剛到吧?」見雲朝點頭,伏傳繼續說道,「這些年白公主一直在籠絡天下妖族,就算這次做得出格了一些,騷擾到玄女廟傅師姐身邊,其實也不算很使人意外——她敢在大師兄眼皮底下把我抓進小世界,當然也不會把傅師姐看在眼裡。」
「兄長原本也沒打算把這封信給我看,突然改變主意,是因為陛下突然立後,白公主堂而皇之地入主未央宮,進入社稷宗廟,與人族氣運發生了牽扯。」
伏傳將雲朝沒有直說的想法點明:「兄長想讓我請示大師兄,此事該如何應對。是麼?」
這件事的重點就在於此。
妖族的女主成了人族的天下母,若不能請示爽靈,雲朝很難心安。
「兄長不知道大師兄正在辦很重要的事麼?」伏傳反問。
雲朝當然知道。小主人如此明知故問,顯然不是和和氣氣說話的意思。雲朝原本坐在榻前的承足上懶散地叉著腿和伏傳隨意聊天,聞言皺眉起身,想了想還是給伏傳屈膝跪下:「仆知罪。」
伏傳連忙起身去攔:「兄長快請起。」
平時雲朝皆以劍仆自居,也是真的把伏傳當小主人侍奉,伏傳一句怪罪他就要屈膝認錯。
這會兒伏傳親自來扶,雲朝見他似乎真不曾怪罪自己,方才遲疑地站了起來,解釋道:「仆以為此事也很重要。」
伏傳也從不曾將雲朝視若奴僕,一句話沒說對把雲朝為難跪下了,他鞋子都沒穿趕緊來扶。把雲朝扶榻上坐下,伏傳還給他倒了一杯茶,儘量乖巧地討好:「這正是這件事的有趣之處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