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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朝頓時眉開眼笑,彎腰將他抱起:「哎!舅父抱你回去!」趁勢在他臉蛋上猛親了一口。
伏傳恨恨地抹了抹臉。嫌棄!
常夫人急了,粉拳捶了弟弟一下:「你又招他!惹急了又不許你抱了!」
常朝非常喜歡外甥,雙手將外甥舉過頭頂,一趟一趟在空中轉圈。
平時伏傳就不喜歡被這麼逗弄,今天沒穿褲子,那滋味簡直銷魂,短胳膊短腿兒又掙扎不出來,氣得大喊:「阿母!」
僕婦們正扶著常夫人穿鞋,怕兒子看見腳傷害怕,常夫人背身且不許僕婦們馬上裹傷,正皺眉穿鞋,聽見兒子呼救,她馬上回過身,看見弟弟把兒子拎著晃蕩,氣得罵人:「常九陽,你是作死!快拿弓來,我今日要把這九個太陽射下八個!」
常朝方才把外甥放下來夾在肋下,用袖子遮住外甥身形,吐吐舌頭,一溜煙往後宅跑去。
「跟著我幹什麼?快去看著小郎君!」常夫人指揮僕婦去追。
伏傳默默發誓,在等兩年,等我……五歲了,常九陽,我打不死你!
不到兩歲的孩子,人小力弱精神短,送回後宅熱湯暖身換好衣裳,吃了奶粥就沉沉睡去。
僕婦們給常夫人的腳傷敷了藥,包上乾淨的紗布,常朝才進門敘話。
常夫人讓心腹在門外守著,問適才兒子與堂兄見面的情況:「養他歷來省心。餓了會哭,拉了會叫。睡著了就乖乖地,醒了自會喊保姆——本該是睡覺的時候,保姆也沒注意,他就跑了出去。陳叢那小子對他使了什麼手段?怎麼逗他喜歡了?就要跟著他跑?」
常朝眨眨眼。哪有什麼手段?見面就熱情極了,跟上輩子認識一樣。
常夫人深吸一口氣,說:「此事……你要守口如瓶。」
孩子從生下來就顯得特異,伏傳沒有竭力遮掩去裝普通嬰孩,做出的反應很容易就讓陳紀夫婦得出了結論——兒子投胎之前,只怕沒有喝上孟婆湯。
常夫人對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深有感情,兒子喝了孟婆湯,是一張白紙,與所有孩子一樣全心全意仰賴著她長大,她當然高興。兒子沒有喝孟婆湯,帶著前世的記憶,不肯那麼親近她,有自己的想法……那就不是她的兒子了嗎?她能感覺到與兒子血脈相連,也並不是兒子不肯依賴親近她,她就喪失了自己的那一份母愛。
陳紀一開始與她也是同樣的想法,時間久了,難免對這個孩子有些嫌棄,想要一個新兒子。
一個完全沒有前世記憶,懵懵懂懂仰慕著父母,會對父母撒嬌的兒子。
常夫人有些傷心,卻不敢讓兒子知道丈夫的心思,也不想把兒子種種奇異的事告訴給丈夫,讓丈夫更加討厭兒子。今天發生在中堂的事,她就不想讓陳紀知曉內情。
比如,兒子與大伯子家的孩子,很可能是前世舊識。
常朝勸道:「阿姊,父與子是兩個人的事。如今雋兒還小,你還能兩頭瞞著。他日雋兒長大,行事自立,總要與姊夫往來,又能瞞得住多久?」
常夫人憂愁無語,半晌才問道:「我讓你替我尋的藥呢?」
「莫說我尋不著合適的,縱然尋得著,我也不會給你。」常朝一口回絕。
見常夫人滿臉不服,常朝苦口婆心地勸著:「阿姊,我知道你心疼雋兒,認為姊夫有了新孩子,就會偏愛小的冷落雋兒。可是,阿姊想過沒有?你不給他生,他就找不到婦人給他生孩子了麼?」
「這壞了婦人生子的虎狼之藥,吃壞了就養不好了,你堵不住他生孩子的路,反倒把自己的路走絕。阿姊莫怪我說話難聽,雋兒如今實歲不足兩年,七八歲的孩子尚且一場風寒就去了,阿姊若是吃了絕生育的狠藥,一生只得雋兒一個孩子,萬一出了意外,下半生要怎麼辦?」
「隔壁宗家遇刺受傷,絕了後嗣,只剩下叢郎一棵獨苗,陳非那裡馬上有了異動。逼得陳起風急火燎往前線壓陣,只怕丟了南線兵馬。」
「男人子嗣不豐,家業尚且守不穩當。女子子嗣不豐,後半生如何倚靠?」
「阿姊還是好好想一想吧。」
常朝說著還挺生氣,也不等常夫人說話,轉身就出去了。
常夫人細白的手指死死摳著手裡的紫金如意,胸膛不住起伏。
隔了半晌,她才低聲說:「他敢!」
※
陳利很納悶。小郎君為什麼要去搶陳紀大人家的兒子?納悶歸納悶,他又不敢問。
謝青鶴騎馬回家的途中,覺得有點涼。這就比較驚人。哪怕他鍛鍊了好幾個月體術,不再像剛剛接手皮囊那時的嬌弱,也還沒到體質強悍可以不畏寒暑的地步。
若是感覺到涼了,那就是絕對是病倒的前兆。
「利叔,」謝青鶴的外袍給了小師弟,不客氣地要求,「袍子給我穿。」
陳利才突然想起小郎君袍子沒了,連忙把外袍脫下來,遞給謝青鶴。
謝青鶴裹上袍子繞了一條沒什麼行人的野路,主要是運送軍資時行馬行車的馳道,輕易不許老百姓行走。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家,謝青鶴馬上讓素姑煮薑湯燒熱水,一通操作下來,傍晚還是發了熱。
小郎君出門一趟就生了病,素姑急得團團轉。
這時候的孩童常常夭折,十個孩子能活到成年的不足半數,生病就是最大的詛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