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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這時候才回過味來。兒子有宿慧,陳叢豈能沒有?
她是兒子的親娘,陳叢卻不是姜夫人親生。這樣想來,姜夫人想要把陳叢養熟,只怕比自己艱難千百倍。憑著兒子與陳叢前世的關係,陳叢肯定是要護著兒子周全——不可能萬事聽從姜夫人安排。
伏傳又跟她解釋:「那日回去,叢兄就生病睡了過去。姜夫人來找兒,他不知情。也想過將兒送回家來,風口浪尖不好動作,好在他出入自由,隔幾日,兒便回家來給阿母請安。」
常夫人頓時更加高興:「阿母歡喜。」
「阿母也可以來探望兒。」伏傳說。
常夫人隱有為難之色。
伏傳察覺到了,還未改口安慰,常夫人又一口答應下來:「好,阿母去探你。」
「阿母有難處?」伏傳問。
常夫人明顯不大想說,伏傳也沒有逼問的意思,馬上就改了主意,「若是阿母不方便,只管在家等著,兒會常回家來探望。」他拿起碗裡的木勺子,說:「一把勺子都沒留嗎?都送過去了?」
那日伏傳走得匆忙,又是姜夫人親自來搶人,常夫人也沒能給他收拾行李。下午素姑吩咐下人到陳紀家來牽羊,問羊乳羹的做法,常夫人就趁勢把他常用的東西都收拾好,一併送了過去。
正是害怕陳家的下人不用心,東西用得拋費,常夫人是能送多少送多少,一點兒都沒留下。
今天伏傳突然回家來,他常用的碗和勺子都送走了,家裡反而沒有留一件,僕婦們給他送吃食,用的全都是常夫人的器皿,勺子太大,伏傳吃著不合適。
常夫人不說收拾行李的這片慈母心,只含笑道:「再給你做,下回來就有了。」
伏傳才突然回過味來:「阿母,叢兄那邊安排飯食了麼?」
常夫人還真被問住了。叫來下女打聽,過了一會兒,下女回稟,郎君被氣跑了,丟下叢小郎君與九陽先生在堂上發呆,送了些蜜水點心,並沒有招待飯食。
常夫人非常意外:「氣跑了?」
陳紀是個很體面的人,怎麼會把侄兒丟下,自己跑了?
伏傳不意外。
他就是故意在大師兄跟前說了陳紀的壞話,大師兄豈能不幫他出氣?
陳紀不喜歡有宿慧的孩子,伏傳完全可以理解,他也確實沒有老老實實給陳紀當兒子。
但是,陳紀先隱瞞了姜夫人搶人的事情,讓常夫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,次日,陳紀拿常朝的性命逼迫常夫人的嘴臉也委實過於難看。常夫人焦慮地握著雙手,雙目赤紅,呼吸沉重的樣子,伏傳至今都歷歷在目,他知道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忘懷。
想在謝青鶴跟前說陳紀的壞話也很簡單,只要把陳紀不喜歡他的事實直言不諱就行了。
「阿母。」伏傳去扯常夫人的手指。
常夫人被提醒了一句,吩咐下女:「給叢小郎君置辦席面送去,讓九陽多陪他喝……吃菜。」
伏傳此前也不怎麼親近常夫人,日常只管自己睡覺、修行,常夫人來探望他,他也不理會,任憑常夫人看著他詢問保姆他的日常,常夫人對他是有些小心,也不敢經常守著他,問幾句就會離開。
被姜夫人橫插一槓子被迫分別之後,母子二人倒有了難得珍惜的相處時光。
常夫人不肯帶兒子去招待客人,伏傳就在她屋裡陪她。突然之間有了這麼長的時間相處,常夫人竟有些不習慣,不知道該做什麼,不停地問,你餓了麼?你渴了麼?你有什麼想要的?你累不累?是不是該睡午覺了?想不想見你的保姆?……問得伏傳哭笑不得。
伏傳也不知道跟她一起該做什麼。
母子二人相顧無言許久,伏傳突然問:「阿母想學神仙術麼?」
常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:「啊?」
「務本求真之術。習之身輕體健,若有機緣,或能長生久視。阿母,想學麼?」伏傳問。
這個時代的人最是迷信,對鬼神之說篤信不疑,然而,亂世之中,野鬼遍地,邪神輩出,誰也分不清何謂正神,何謂正信。
常夫人當然也迷信神仙,對此深為好奇:「就是吃下一顆藥,就飛上天的神仙術麼?」
伏傳有點被噎住:「那可能……不大行。」
「兒見阿母常在屋中久坐,身滯腿僵,出入皆使僕婦扶持,此非長生之道。神仙術且不說它,兒上呈阿母幾個呼吸引導的法門,阿母每日照著比劃,先將筋骨舒散開,若是覺得精神好了,食慾漸炙,再說其他。」伏傳也不想說得太仔細,什麼苦修堅持,以免嚇得常夫人打退堂鼓。
反正母子二人相對枯坐無聊,常夫人就跟著兒子學引導術。
入門級的引導術很簡單,沒什麼特別高深怪異無法理解的東西,無非是伸伸手,歪歪脖子,動一動手指頭。擔心常夫人搞不明白,伏傳連呼吸都沒配合上,直到常夫人學了個七七八八,天資仿佛也還不錯,伏傳才一點點教她如何呼吸。
學了半下午引導術,此後又沒事做了,伏傳開始犯困。
「睡吧。」常夫人並不需要兒子彩衣娛親,能守在身邊就很滿足。
僕婦們來幫著鋪了床,伏傳在家睡得很放心,沒多會兒就迷糊了過去,常夫人就守著他身邊。
直到傍晚,夕陽西斜時,伏傳迷迷糊糊地醒來。常夫人讓僕婦端水進來給他洗臉漱口,餵他吃了飯,這才帶著他出門去找謝青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