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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待片刻,見時欽情緒漸漸平緩下來,謝青鶴才說道:「你有苦處我能體諒。事已至此,你的計劃是不可能再繼續了。事情……也不大。你若願意對我說一說前因後果,我陪你喝兩杯茶,你若不願意對我說,我讓雲朝給你準備筆墨紙硯,寫下來也好。」
「時師弟,我從未將你視作叛徒,當作外人。今日也是一樣。」
「你把事情說清楚,此事有我擔待,外人皆不知悉。不會有訓誡,不會有責罰,連南風師弟都不會知道這事與你相關。」謝青鶴拍了拍他的肩膀,誠懇地說:「相信師哥,好嗎?」
時欽被他輕描淡寫兩句話說得愣住了。
就這樣揭過?只要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,給一個交代。就結束了?任何懲罰都沒有?
「若我不肯說也不肯寫呢?」時欽冷笑,「大師兄當如何處置?」
「論身份,你也是我的師弟。論情分,你還有十分燕師叔留下的遺澤照拂。這些年你在外門襄助小師弟,且有十分苦勞。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?貼符翻你的記憶?一劍將你處死?你尚未釀成大錯,我總要給你一分機會——你若實在不知對錯,就暫時住在半山桃李吧。」謝青鶴說。
這番話把時欽的退路都砍光了。
謝青鶴是在提醒他,你是否招供都沒差別,我有翻找記憶的法術,翻臉就能知道真相。再敢犟嘴不服軟,就把你關在燕不切的故居,讓你日日夜夜對著燕不切的過去,好好反省。
話是說得非常溫柔體貼,實際上也沒有給時欽留下任何餘地。
上官時宜已經氣得下了命令要殺人了,時欽再不乖乖服軟,謝青鶴根本沒立場保他。
時欽霍地站了起來。
謝青鶴以為他要說話,哪曉得他徑直朝著懸崖,縱身躍下。
在旁侍茶的雲朝緊跟著飛了下去,沒多會兒就把時欽抓了回來。
二人在半空中顯然動了手,時欽是有心求死,雲朝哪可能准他在眼皮底下死了?拉拉扯扯過了幾招,時欽完全不是雲朝的對手,被雲朝封住渾身穴道,拎著頭髮扛了回來。
恐防時欽再弄鬼跳崖,雲朝想了想,把他搬了起來,儘量放在了遠離懸崖的位置。
不能動彈的時欽:「……」
謝青鶴看著桌上早已涼透的殘茶,沉默片刻,方才說:「你再想想。」又吩咐雲朝,「送他去半山桃李,盯著他。」
謝青鶴轉身離開之後,雲朝近前蹲在時欽面前,說:「早幾天主人就知道你借著小主人的名義給龍城寫信的事了,有心周全你,不許我告訴任何人——連小主人都不曾說。換了旁的人借用小主人的名義搞事情試試?你豈不知道主人如何心愛小主人?」
時欽被他封住穴道,倒撅在地上,氣都不大喘得上來,根本不想理他。
雲朝見他難受,把他撥了一下,讓他翻過身來,繼續說:「你這人不識好歹。主人對你哪裡不好?小主人又有哪裡對不起你?到這時候了都沒對你說一句狠話。你自己也要懂點事,主人想要知道你隱瞞的事輕鬆無比,無非是給你兩分敬重,才要你自己坦誠。」
「你自己掂量著分數,真到了給你額上貼符,直接翻看你記憶的地步——」
雲朝搖搖頭:「你和燕不切床上那點事兒也保不住秘密啦!」
時欽一直犟著脖子,聞言瞳孔巨震,不可思議地抬起眼皮。
雲朝毫無壓力地撒謊:「對啊,什麼都能看到。否則主人為何遲遲不動手?不就是對燕不切還存著十二分的敬意,不想太過冒犯嗎?主人給你體面,你也不要不識抬舉,早些撂了。」
「反正這事都到這個地步了,你不會認為主人還能吃虧受算計吧?」
「你幾時見過他吃虧啊?」
「要不,我給去你找筆墨紙硯,給你解開,你現在就寫?免得去半山桃李住,我還要給你趕人,收拾屋子。這事拖得越久越麻煩,你早早地給主人賠個不是,說不得還能趕上吃晚飯。」
「你說怎麼樣?」雲朝和往常一樣,大咧咧地拍了時欽一巴掌。
時欽深深吸氣,半晌才說:「我和大師兄面談。」
「你是不是傻啊?真當主人沒脾氣?」雲朝又拍他腦袋,起身給他找來筆墨紙硯,連帶著寫字的矮几都搬了過來。這處軒室是觀賞寒江景致的好地方,伏傳喜歡來這裡畫畫寫字,文房四寶都是齊全的,不必費心搗騰。
弄好筆墨紙硯之後,雲朝給時欽拍開能寫字的幾處穴道,催促他快寫供詞。
「你剛才那麼不恭敬,還當著主人的面跳崖,他都沒抽你。還敢大咧咧叫主人回來聽你說話……你長本事了是吧?主人啊,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人麼?還不快點寫賠罪的文書,你抬頭寫得謙卑些,先認個錯……」
時欽被他叨叨得無語,這些年其實也頗為習慣了在寒山執役的日子,一時竟有些恍惚。
自從被雲朝當作吞星教邪徒捉回寒山之後,謝青鶴對他委以重任,施以信重,放心大膽地把伏傳交給了他。他是謝青鶴交給伏傳的人,伏傳更是對他十二分的信任,從不掣肘猜忌。
他重新有了朋友,有了充實愉悅的生活,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謝青鶴給他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,沒有一絲虛偽。
唯一虛偽的,只有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