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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相距不足一尺,在這麼近的距離下,一個成年壯漢對六歲幼童的震懾力是很大的。
哪怕陳紀不通武藝,他仍舊是個身高七尺的成年男子,一隻手就能把謝青鶴提起來。而且,他還故意站得這麼近。
謝青鶴坐在原地一動沒動,還敢帶了點稚嫩笑意地反問:「叔父這是關心我,還是教訓我?」
陳紀笑了笑,說:「自然是關心。你才幾歲的小子?身份又如此貴重特殊。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,姜夫人豈不擔心?叫父母擔心,豈非不孝?」話鋒一轉,「你既然尊稱我一聲『叔父』,我就教訓你兩句,教訓不得?」
謝青鶴半點情面都不肯給,硬邦邦地頂了回去:「叔父說笑了。想要教我,得看看叔父有何才華?有何德行?若才薄德鄙,倒也不必丟人現眼。想要訓我……我父母皆在,輪得到你來訓我?」
常朝都忍不住閉了閉眼。這熊孩子好烈的脾性,好臭的嘴!
陳紀還沒說話,謝青鶴就反問他:「叔父既然說孝道,我也想知道,祖父病亡,我父墳前守制三年,叔父去哪兒了?就好意思跟小輩談論孝道?」
不管陳紀不替陳敷守制戴孝是出於什麼原因,很可能當中還有陳起逼迫壓制,但,外人看來,陳紀就是不滿父親偏寵庶兄,把家業兵權交給了庶兄,恨恨地不肯替亡父守孝。
陳紀再有多少委屈,他敢跟侄兒鬥嘴就口無遮攔、狂噴一通麼?
他不敢。
陳紀迎出門的時候,還打算跟小侄兒好好相處,這一通刺激下來,話都沒法兒說了!
謝青鶴兩句話把陳紀噴得面如寒霜,既然無法對話,陳紀也不肯多說什麼,當即拂袖而去。
謝青鶴心想這人到還有幾分氣性,哪曉得陳紀走到門口,看見站在一邊的常朝,居然還記得打了個圓場:「你陪著小郎君。我略感不適,回去喝藥!」
……你是真的慫。謝青鶴修正了對陳紀的看法。
陳紀走了之後,才有下人來給謝青鶴送蜜水點心,常朝就坐在一旁陪他說話。
「適口麼?可要添些蜜?府上得了兩罐野蜜,嘗著倒有菊花香,溫水化開微微帶著些寒涼,最能去火。」常朝的態度殷勤多了,主動陪著搭腔。
謝青鶴也不愛喝蜜水。只是這年月還不時興炒茶,沒有他喜歡的茶湯飲用。
常朝以為招待不周,忙又吩咐下人:「取酪漿來。」
「不必了。」謝青鶴看著常朝臉上的血痂,突然問:「常先生還不曾娶妻吧?」
常朝被問得莫名其妙:「不曾。」
謝青鶴點點頭,又說:「我休息片刻。」
眼見小郎君換了坐姿,盤膝坐在席上,居然就閉上了眼,常朝頓時更懵逼了。
另一邊。
常夫人把伏傳抱回後宅,僕婦們送來小主子常吃的羊乳羹、南瓜糊,常夫人就將下人都打發了出去,她自己餵兒子吃飯,伏傳吃了兩口就搖頭:「吃過來的。」
常夫人很滿意。這證明兒子這幾天都沒餓著。
「他送你回來,為何不帶行李?」常夫人輕聲問。
伏傳無奈地看著她。
常夫人明白兒子不可能輕易回來,只是心存僥倖才追問了一句。見兒子不說話,她就明白了。
「你說,他與你是舊識,那日走得匆忙,不急細問。雋兒,你與他是什麼關係?」
常夫人找常朝打聽過,兒子與陳叢第一次見面就往人家懷裡撲,還乖乖讓陳叢搶了跑。若不是她那日踩地上碎石劃破了腳,只怕二人第一次見面,兒子就被陳叢搶走了。
伏傳不太想提現世的一切。
他知道為人父母的心態,就算知道兒子有宿慧,也只想留住此世,上輩子的孩子跟自己沒關係。
人每一世都有父母,若是前世的事情說得多了,這一世的父母必然會有失落感,誰又不想要一個全心全意、宛如白紙般單純的孩子呢?
知子莫若母,他才晃了一下神,常夫人就領會到他的隱瞞之心。
常夫人的情緒有些低落:「他……難道是你的父母長輩?你才那麼一心信賴他。」
伏傳被她的猜測驚呆了,這當娘親的吃起醋來,腦洞也很大啊。
不過,對於伏傳而言,神仙父母,皆大師兄。常夫人說他一心信賴謝青鶴,宛如嬰孩倚賴父母,這種感情倒也不是不準確——只是不那麼完整罷了。
「不是的,阿母。他是兒的同門兄長。」伏傳不想讓常夫人誤會,簡單解釋了一遍。
他的故事沒有太多細節,只說從小父母雙亡,被大師兄撿到送歸師門撫養,所以和大師兄關係非常親密。
他自述的前世里沒有父母存在,常夫人一邊憐惜,一邊暗暗驚喜。
沒有競爭者,兒子完完整整屬於自己!而且,前世父母雙亡,是不是會更加渴盼父母?常夫人打定主意要給兒子雙份的愛護,原本因猜測妄想得到的焦慮已經徹底化作了一片柔情。
聽說陳叢對兒子有救命之恩,那就難怪兒子親近他,願意跟著陳叢跑了。
常夫人也要斟酌局勢。
陳起掌權勢不可擋,陳叢又是陳起獨一的兒子,跟陳叢搞好關係,自家並不吃虧。
她現在唯一關心的是:「姜夫人待你好麼?」
「與她不在一處。飲食起居皆不須她過問。」伏傳的說辭讓常夫人更安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