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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潁在前邊帶路,走著走著就偏往側院。
謝青鶴頓時有些怒氣!
我恩師堂堂天下第一人,仗義馳援死在你家的戰場上,你全家戴孝辦喪事也罷了,居然不把我恩師的遺骨尊奉正堂,倒要放在偏廳裡邊?那正堂里放著誰?比我恩師還尊貴不成?!
你盤谷山莊好大的臉面!
不等他翻臉,束寒雲推著輪椅快步走了出來。
謝青鶴睜大眼睛,赫然發現,輪椅上的人居然是上官時宜?!
「師父?!」
第31章
謝青鶴上前一步,跪在上官時宜跟前,將上官時宜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遍。
真的是上官時宜。
全須全尾,胳膊腿兒都在,能呼吸有體溫。是真的師父!
他是驚喜萬分。
上官時宜看著他遍體鱗傷的模樣,雙眼通紅,強忍了許久,才迸出幾個字:「你……怎麼了?」
束寒雲也紅著眼睛看著他,問道:「對啊,師哥,你這是……怎麼了?」若非上官時宜傷了脊骨,他簡直想把師父趕起來,把輪椅讓給師哥坐。
謝青鶴才突然意識到眼前情景的怪異之處。
師父和師弟……怎麼會是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?
他在心魔池親眼看見師弟偷襲了師父,師父激怒之下要處死師弟,憤怒兇狠絕非虛偽。師父照著師弟腦袋的那一掌也狠狠地劈了下去……
眼下師父與師弟卻仿佛都不記得那件事了?
好像那件事根本沒發生過,他們還好端端地繼續做著師徒,感情甚篤?一如寒山舊景。
周潁與原雁山都很懂事,安排好謝青鶴與隨人的下處,客氣兩句就離開了。
謝青鶴不曾交代自己尋覓傳人的事,孩子仍舊跟著李錢,直接帶去了隔壁的廂房安置。
他則跟著上官時宜與束寒雲進門,師門內部還得說說小話。上官時宜與束寒雲這幅模樣,若說沒有貓膩,他是怎麼都不肯信的。那孩子委實太過要緊,沒清楚內情之前,謝青鶴不肯輕易交出去。
如今一師兩徒都是傷患。
謝青鶴傷勢最重,進門就霸占了恩師的床。上官時宜坐在輪椅上,看著束寒雲忙前忙後伺候謝青鶴躺下休息,問道:「你體內究竟是什麼東西?威能極大、恐怖莫名。」
謝青鶴則嗅著師弟近在咫尺的體香,很想伸手摸一摸師弟的胳膊,肩膀。
如果他在心魔池裡看見的一切真的都是虛偽,那該有多好?可是,他知道不是假的。
師父的脊柱確實斷了,師弟的顱骨也確實帶著傷。
他見到的一切,都曾經發生過,都是真實存在的過往。
「我將魔都吞了。」謝青鶴說。相比起師門相殘的悲傷,魔不魔的,這會兒倒不很重要。
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。
上官時宜如此眼界,謝青鶴說了自身的情況,他馬上就判斷出謝青鶴的處境。
「你帶回來的那個孩子,一身好根骨。」上官時宜說。
謝青鶴是來迎恩師遺骨的,壓根兒也沒想過會遭遇如此詭秘的事故,事先更不可能交代李錢把孩子藏好。這會兒被上官時宜一眼看穿了孩子的根骨,他也很無奈,只得承認:「這是弟子給宗門尋來的下一任掌門。」
他的情況如何,和尚都能看穿,上官時宜豈會看不明白?
謝青鶴將死不死之人,已承擔不起傳繼絕學的重任。當了幾年代掌門,終究不是掌門。
「便讓他拜在恩師門下吧。」謝青鶴說。
上官時宜點點頭:「你有心了。你如今身受重傷,倒也不好來往奔波,最好擇一清靜之所,不問世事,安心休養。以為師想來,你就不要再回寒山了。」
謝青鶴有些愕然。不許他回寒山?
束寒雲臉色一白:「師父,大師兄身體不好,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,怎麼能讓他……」
「去把你們小師弟抱來吧。」上官時宜吩咐道。
謝青鶴已察覺出上官時宜的反常之處。
他知道上官時宜寵愛自己,八成是因為自己資質超凡,可以傳承宗門絕學,繼承未盡之事。
可他與上官時宜的感情也絕非單純的利用。師徒相處二十多年,上官時宜偏寵他,教養他,予他教誨與恩惠,早已超出了單純的承繼之事。人心都是肉長的,就算他身負重傷失去了傳承宗門的可能,上官時宜也不至於馬上翻臉——逼他離開寒山,不照顧他臨終幾日,對上官時宜有什麼好處?
謝青鶴出門去喚李錢把孩子抱來。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藥傻了,每天都不哭不鬧,尿濕了都不哭,只有餓了才會哭。這會兒孩子睡得正香。
上官時宜將孩子抱在懷裡,拿手指逗了逗,孩子還是呼呼大睡。
「可知道姓氏?」上官時宜並不問來歷。
「他姓伏。」
「便叫伏傳吧。傳繼絕學之人。」上官時宜一手抱著孩子,抬頭望著謝青鶴,「你要明白為師的心意。你如今的情況,回了寒山反而無益,擇一清淨之處好好休養,你我師徒才有再見之期。」
謝青鶴聽懂了。
上官時宜忌憚的是束寒雲。
如果謝青鶴身體康健,束寒雲這會兒哪裡還能好端端地站著?上官時宜即刻就要清理門戶。
然而,情勢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