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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相隨起身,頷首作揖:「辛苦許章先生。」
鬧得田文心裡有點毛毛的,小郎君一向大咧咧不客氣,今天怎麼突然這麼知禮了?
田文剛離開不久,謝青鶴就把他帶來的兩卷竹簡丟進了炭盆。竹簡燒起來頗費些功夫,他也不著急,靜靜地等著竹簡燒成了灰燼,才對陳利吩咐說:「此事不得外傳。」
陳利不迭應諾:「是。是。」
謝青鶴重新抵達正殿,幽精和伏傳還在接待前來問候的息玟將軍,他不想進去湊熱鬧,就在外邊稍坐等待。項斐和陳秋也都在外邊蹲著,陳秋照例不肯搭理謝青鶴,項斐則近前向謝青鶴施禮,討好地問候,展露出十二分地想要親近的意思。
被爽靈所主導的謝青鶴目的性極強,項斐湊近了要討好,他就拿了項斐的書,開始指點課業。
所幸項斐平時讀書還算用心,沒有翻著書發呆卻假裝用功的毛病。饒是如此,冷不丁被謝青鶴揪著問了幾句,冷汗也差點飆出來了。最終還得了個不大友好的評語:「你父項將軍一世豪傑,虎父豈有犬子?既然詩書無用,不如多學騎射戰陣,他日官居一品,拜將封侯,方為美事。」
——你讀書不行,還是子承父業,跟你爹一樣學武去吧。
項斐被說得尷尬極了,也只得唯唯應諾。後半輩子的前程都指著眼前這位了,他說你不適合讀書,你還敢跟頂頭上司犟呢?至不濟這位少君也許了官居一品的前程,聽話總沒壞處。
陳秋在邊上聽了全程,呵呵冷笑。
這時候息玟將軍告辭出來,見謝青鶴坐在外邊翻書,即刻上前拜見:「小郎君?!多日不見,小郎君玉體康健?末將息玟拜見小郎君。」
「古賢將軍。」謝青鶴起身回禮。他與陳家掌權的將軍都是相交泛泛,不大熟悉。
息玟原字堅理,因玟字與上古一位賢王通指,陳起認為堅理不能形容息玟的牛逼,非要給他改字古賢。平時息玟皆謙稱堅理,外人恭維他,則多半稱他為古賢。
息玟和小郎君也不大熟悉,一個友善的稱呼是愉快談話的開始,兩人笑眯眯地開始寒暄。
寒暄結束,息玟也知道分寸,客客氣氣地告辭。
謝青鶴進殿之時,下人已經把待客用的杯盞桌席都撤了下去,幽精正拿著上午雕好的玉山筆架,跟伏傳比劃著名分享雕刻心得。一向坐不住的伏傳居然就趴在矮几上,滿眼崇拜地看著幽精,聽得不住點頭,時不時笑眯眯地問兩句,幽精頓時更來勁了。
爽靈在擺著竹簡的書案前坐了下來,問道:「阿父知道死間名冊是怎麼回事嗎?」
伏傳胳膊一滑,下巴差點磕矮几上:「大兄,回來了。」
幽精想了想,說:「知道。若查實此事關礙太大,便事先叮囑閻葒將名冊深藏,對外只說查無實證。據閻葒所說,就算查實了確實有這麼一攬子人存在,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『死間』或是無辜。華家那份死間名冊的來歷查不清楚。」
爽靈點點頭。這樣才說得通。
不管死間名冊是真是假,總要查實了才好做決定,陳起的態度就仿佛「我看不起我也懶得查」,這就很反常。若是閻葒早就來稟報過一次,陳起打定主意要明里冷處理,暗中處置,那才符合他老謀深算的脾性。
伏傳聽得雲裡霧裡:「怎麼死間名冊又是真的了?」
爽靈和幽精同時向他解釋:「適才田文(此前閻葒)……」兩人出聲撞在一起,又同時收斂了聲息,等著對方先說。等了片刻,見對方沒吭氣,想必是讓著自己,又同時開口,「死間名冊(查了周邊)……」
伏傳很想給他倆排個順序,然而,瞅瞅爽靈大師兄,再瞅瞅幽靜大師兄,他敢叫誰先誰後?
爽靈:「你先說吧。」
幽精:「我先說吧。」
伏傳偷偷透了口氣。
明明都是大師兄,怎麼能搞出修羅場的氣氛?也太為難我這個卑微無助的小師弟了吧!
第254章 大爭(66)
幽精與爽靈都把自己掌握的情報捋了一遍。
根據幽精從陳起皮囊中得到的記憶,閻葒昨日上午就來說了死間名冊之事,陳起要求閻葒對名冊上的所謂「死間」密切監看、絕不驚動,對外也宣稱死間名冊根本不存在。至於說,在陳起召見纘纘的同時,閻葒前來回稟死間名冊之事,純粹就是早已約定好的做戲,以此安穩民心。
「閻葒和田文的調查都傾向於這份名冊來自於華家前家主華璞的書房。現在誰都不能肯定這份名冊究竟是為什麼存在——可能他們真的是華家的奸細,也可能是華家在城破之前,故意寫了這一份名冊,想要構陷在野文菁,離間陳家與諸世家文士。」伏傳也覺得有點傷腦筋。
華璞已經死了,當年的內情間隔陰陽,真相是什麼,誰都說不清楚了。
閻葒與田文的調查結果也有隱約的不同。閻葒只做推測,不做結論,傾向於兩可之間。田文明顯是偏向於記錄在死間名冊上的「奸細」是無辜之人,他認為這份名冊是青州即將落入陳家之手時,秦廷奸細偷偷放入華璞書房,以此瞞過了從未熟悉華璞書房秘密的華辟。
閻葒是陳起家奴,不親近任何勢力,所以他不偏倚任何人。
田文則是典型的文士出身,他的父輩親族,全都倚靠文采名聲,謀取了今時今日的地位,對於死間名冊中所記載的大批青州本地士族,有著本能地親近與偏向。以謝青鶴對田文的了解,他或許還見過名冊中的某某幾人,有過幾面之緣,調查時難免會有兔死狐悲的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