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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巧不巧的,這位畢尚書,就是兩個月前才被韓琳狠狠得罪過的那一位。
——當初衛夫人查盧氏背景,驕兵悍將半夜敲開畢尚書的家門,當著畢尚書的面刑訊其弟媳。
所謂刑不上大夫,實在是因為受刑之人毫無尊嚴可言。丈夫尚且受不了此等侮辱,何況婦人?畢尚書的弟媳婦在眾目睽睽之下,被丞相府府衛肆意刑求,袒胸露乳血淚橫流,事後就自殺了。
對於畢尚書府上所受的羞辱鬧劇,韓琳與衛夫人絲毫沒放在心上,反而有一種「沒把你老畢一起搞死算我給朝廷體面」的寬赦自得。事後伏傳上門安撫,也只是給了畢尚書一個尷尬下台的梯子,否則,被丞相府如此上門欺辱,畢尚書哪有顏面繼續在朝為官?
禮部尚書管的都是錦上添花的職事,無兵無權,韓家確實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裡。
哪曉得兩個月後,韓琳就死了。
喪事落在了畢尚書的手裡,朝廷交給畢尚書來操辦。
畢尚書得了旨意之後,出宮去跟韓琿商量,府上打算把故丞相韓公的喪棚搭在哪兒?
治喪自然要搭靈堂。除了天家喪事要移靈拜廟之外,普通人家的靈堂都是搭在自己家裡。尊長居主,卑幼居側,古往今來的禮書都寫得清清楚楚,沒有分毫錯漏。
問題是,丞相府被炸平了大半,前廳也擺滿了受傷的府衛奴婢,一片悲戚狼藉。
畢尚書認為,這個爛七八糟的丞相府配不上韓琳的靈堂,問喪棚搭哪兒,就是想挪地方的意思。
韓琿這會兒最重要的是站穩腳跟,那道授官旨意之後,還要給伏傳敬茶,拜他為先生。
進宮請旨這事搞不好要霸王硬上弓,韓琿就帶著兵馬自己去了,沒讓任何人圍觀,拜師此事則不同,伏傳是肯定配合他的,他要召集如今不明真相、人心惶惶的韓家將領一同觀禮,趁機解決安下之事——至於怎麼給韓琳辦喪事,那都要往後退一步。
「此事朝廷既然交給尚書大人來辦,還請大人指點。」韓琿忙得不可開交,隨便指了一個心腹堂弟韓璐給畢尚書,「璐弟,你跟著畢大人,有事再來問我。」
韓琿一直把韓珠文帶在身邊。
兄終弟及不是正統,韓珠文在身邊為他說話,省去他許多口舌。
韓琳與韓琿幾年前還掐得厲害,韓漱石下野之後,韓琿才跟在韓琳身邊充作馬前卒,這兩年兄弟二人相處得還算平和,然而,許多早就跟隨韓琳的老將老兵,對韓琿的習慣性厭惡還沒有根除。
這會兒韓琳突然去世,韓琿出面收攏兵權,這一波兵將自然有牴觸之心。
韓珠文跟在韓琿身邊,衝著這邊喊老叔,拉著那邊喊阿父,哭著流淚說要共克時艱,說這也是伏先生的意思,許多想要鬧事不服的兵將才沉默了下來。
這時候韓璐匆匆忙忙過來,向韓琿告狀:「琿哥,畢尚書說,沒有去別家借屋子搭喪棚的道理,家裡亂糟糟的也不像話,要不你明天進宮問問皇帝,跟皇帝借稷壇一用?反正那地方也是朝廷祭祀后稷英臣的地……」
一句話沒說完,韓琿嘴裡咒罵一句,氣沖沖地問道:「畢衡在哪兒?!」
韓珠文連忙拉扯他:「琿叔息怒,千……」
韓璐指了方向,韓琿已經大步流星沖了過去。那邊畢尚書還在指揮禮部官員安排治喪諸事,正在低聲說話,韓琿冷不丁衝到人群中,刷地拔出身邊府衛佩戴的長刀,朝著畢尚書脖子上砍去!
現場呆滯了片刻。
看著畢尚書丟了腦袋的短粗身軀,禮部官員才從驚愕中醒來,紛紛走避。
韓琿手中長刀帶血,滿眼赤紅,對作鳥獸散的禮部官員放話:「你們都是朝廷供養的禮士,我家大哥遇襲身故,你們的尚書居然要我入宮對皇帝請旨,把我大哥的靈堂搭在稷壇。稷壇是什麼地方?與社壇合祀天地萬神古往今來帝王賢臣的地方!畢衡奸賊是要構陷我韓家不忠悖逆,我今日為朝廷除此奸臣,爾等為何走避?難道與他一黨?!」
不等禮部官員服軟認錯,韓琿緊繃了一天一夜的心態已經差不多崩了,舉刀瘋狂砍殺。
韓珠文眼看拉扯不住,連忙吩咐身邊人:「快去請伏先生!」
現場圍著的都是府衛,個個只認韓琿的命令。見韓琿抽刀砍人非但沒有阻攔,還會幫著韓琿把走避的禮部官員推回場中,韓琿也是自幼習武、精勤修行,對付幾個文官簡直跟切菜沒兩樣。韓珠文派出去找伏傳的下人還沒奔出院子,禮部來的官員就被殺光了。
韓琿居然還不肯罷休,說:「當日就不該留下畢衡這禍患!我失父兄,奸險小人竟敢以治喪之名行構陷之事,今日大兄靈前喋血,不報此仇,豈能使大兄安穩於九泉之下?!點兵,畢府!」
韓珠文慌忙上前:「叔父,您稍等片刻,此事還請三思……」
韓琿對外人兇悍無比,對韓珠文還算溫厚,一隻手扶著韓珠文的肩膀,低聲說:「他家與我們的仇結得深了,若不能斬草除根,焉知不復今日之事?你想一想,要把你爹靈堂放在稷壇的消息傳出去了,外人可不會管這提議是他畢衡的還是我家的,只會認為我家桀驁不臣、窺伺皇城——」
說到這裡,韓琿聲息更低,只有韓珠文才能聽見:「你父我兄若在,咱們不懼流言。如今他不在了,你我若是立不穩,頃刻間就是天下共討的下場!他有陰害之心,我有殺人立威之意,恰好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