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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娘用手帕捂住了嘴,陳老太也神情凝重。
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,蕭縉與閬澤莘有七分相似,尤其是那一雙眉眼,冷不丁望去,差點以為看見的是閬澤莘的兒子。二郎與閬澤莘關係不錯,閬澤莘死了十多年了,他帶回來一個與閬澤莘七分像的年輕人,說要跟人過一輩子,豈不使人生疑?
二郎抿了抿嘴,沒有說話。
還是蕭縉上前作揖解釋:「小師父,家母姓閬,閨名澤苹。閬澤莘是弟子的舅舅。周郎與舅舅的交情在家中不是秘密,弟子與他相識,也是因為弟子長得像舅舅。這事從未隱瞞。周郎待弟子以誠,既沒有欺凌威逼,也沒有欺哄耍弄,弟子十分敬愛他。」
說著,蕭縉又深施一禮,躬身道:「多謝小師父公心垂問,弟子感激不盡。」
通常家長都會護短,如伏傳這樣,既不准二郎仗勢欺人,也不准二郎哄騙蕭縉,拿蕭縉當替身玩弄感情,當然稱得上「公心」。有了前面伏傳幫忙說服三娘之事,蕭縉也不會誤會伏傳故意點出此事是要拆散他與二郎。
這邊蕭縉施禮起身,二郎才委屈地說:「小師父,在你心裡,我是有多壞啊?!」
蕭縉默默看著他的眼中有一絲驚訝。素來沉穩霸道的周郎,在師父跟前這麼愛撒嬌麼?
謝青鶴才是真正的護短狂魔,二郎才抱怨一句,謝青鶴就坐了起來,說:「都說開了,擺飯開席吧。大郎去山陰義診還沒回來,家裡就這麼幾個人了。」
二郎很習慣地上前服侍謝青鶴穿好鞋子,蕭縉往伏傳那裡看了一眼,三娘正扶伏傳下榻。
於是,蕭縉去了陳老太身邊,扶著陳老太。
這日之後,蕭縉的小書童喜寶吹了三天三夜,逢人就說:「我們少爺扶了陳老太一路。陳老太你知不知道?就是嚇哭小孩的陳老太!不聽話就殺了你的陳老太!哎!我們少爺真是太勇敢了!」
蕭縉:「……」
我還有一塊陳老太給的玉佩,說出來嚇死你!
※
時間一天天過去。
皇后嫡子順利出生,十六歲即冊東宮。
從此以後,謝青鶴就不得安寧了。皇帝幾次微服出宮到伏府,死皮賴臉纏著他的蘇子,要蘇子再奶一程,進宮教太子畫畫。謝青鶴氣得摔茶杯:「我教了你不夠,還得教你兒子?!」
皇帝已經蓄了須,坐在謝青鶴跟前還是滿臉無辜:「蘇子,太子即是國本,教好他一本萬利。」
謝青鶴把自己抄寫好的冊子摔出來:「照著課本子學。」
「那不行。蘇子言傳身教,口頰余香才是精華。朕不要本子,朕要為太子請來天底下最好的師父。蘇子,您就行行好,這若是請不到蘇子,皇后豈能與朕善罷甘休?」皇帝賴皮不走。
謝青鶴不耐煩要趕他,皇帝可憐巴巴地說:「其實吧,朕也得了蘇子真傳。若是朕能抽出空閒時間親自教授太子,想來也不會相差太遠。但是如今朕也是日理萬機……若是朕要多用心在太子身上,朝政就只能偏勞伏丞相……」
謝青鶴被他的無恥驚呆了,半晌才說:「你信不信,明日伏丞相就上本請辭?」
皇帝楞了一下。
突然意識到謝青鶴說的是真的,他連忙改口:「不不不,朕肯定不會把政務都推給伏丞相,朕年富力強身體壯,朝政和東宮都能兼顧得上……哈哈哈哈時辰不早了,朕先回宮了……蘇子再見,蘇子不用送,朕哈哈哈哈哈……」一溜煙竄出門去,帶著宮監落荒而逃。
謝青鶴認認真真地考慮起退休的事來。
待傍晚天將暮時,伏傳的馬車才停在門口,隨從服侍他到院前。
這麼多年過去了,謝青鶴與伏傳的小院仍舊不進侍人,惟有起居飲食或灑掃時,才有侍從進出。伏傳獨自走進來,今日天還沒黑,他也不曾提燈,進門先湊近謝青鶴親一口:「大師兄。」
謝青鶴摟著他親了回去,二人深吻結束,伏傳就去解斗篷換衣裳,絮絮叨叨說今日之事。
伏傳請封丞相之後,先主抓了一場政務,又主抓了一場兵務,兩邊都理清楚之後,他就開始協理萬方。想要當好丞相併不容易,皇帝所謂日理萬機,全都是伏傳咀嚼過一遍再交給他的,皇帝都累得夠嗆,伏傳只會更辛苦。
謝青鶴本想和他談退休的事,然而,伏傳每天都充滿了幹勁兒,說起各部大事依然會義憤填膺。
對於伏傳來說,能夠在合適的位置,撫恤生民,造福萬方,是他最熱衷的一件事。
謝青鶴聽著伏傳一邊洗漱,一邊說外郡的這事那事,這裡受災了,撥了誰去賑災,那裡鬧起來了,叫了誰去調查情況,有奇案層層上報,說下面判罰不公,是哪裡存了私心枉法必要糾正……
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。
謝青鶴將屋內燈火慢慢地點亮,看著燭火微光,突然有了一種感動。
叫有情人終成眷屬,叫有德者高居廟堂,叫天子賢明、百姓安樂,不就是他最初的設想麼?
伏傳擦了濕漉漉的長髮出來,謝青鶴將點燃的檯燈放下,說:「今日皇帝又來了。」
「又來請大師兄去學宮?」伏傳哈哈大笑,「前日大朝會,散朝的時候,皇帝讓二七來堵住我,請我去後宮吃茶。皇后還真煮了一大桌子菜,說是賄賂我,要我勸一勸大師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