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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件事辦完之後,時候也不早了。
顧苹襄很想招待吃飯,謝青鶴也得招待趕來支援的劍湖莊莊主梅衠,幾人便在城中開了一桌。
席間顧苹襄很殷勤地敬酒討好,吹拉彈唱無一不精,把幾個陪酒市妓的活兒都搶光了。確實給謝青鶴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。
飯畢會帳,最終卻是梅衠不動聲色早早地搶買了單。
莊主含蓄又得意地笑道:「我才是地主,哪有叫謝真人、顧督軍會帳的道理?」
謝青鶴不禁笑道:「早年門下弟子行走江湖,到了此地,也多謝貴莊熱情款待。」寒江劍派派了人來杏城調查安仙姑的事情,多半都要去劍湖莊蹭吃蹭喝一番。
梅衠是真正的地頭蛇,有他在杏城招呼,謝青鶴與伏傳也不必再住客棧,直接被安置到劍湖莊某個富商弟子的家中。老頭子獨居的花園書房被打掃了出來,清靜舒適,主要是乾淨。
家主人來了一趟熱情地說了幾句話,就被梅衠請了出去。
梅衠自己也沒多待,客氣地說:「您二位好生休息,梅某還得去看看門下弟子們。」
謝青鶴再三感謝,伏傳將梅衠送到門外,方才分別。
雲朝見勢不妙,先去找謝青鶴打招呼:「主人,仆去看看客棧的馬兒。」
謝青鶴點頭:「去吧。」
富商家中老人獨居的書房安置得非常敞亮,屋內燒著暖烘烘的夾牆,花盆裡還有開得火熱的各色盆栽,寢房就安置在書房背後,換了一套全新的鋪褥,帶著剛熏過的香。
謝青鶴看著擺在果盤裡的大柚子,聞著清香可人,正動手剝柚子。
伏傳送了人進門來,低著頭興致不高,也不見他坐下。謝青鶴抬頭正要說話,伏傳就跪下了。
「行了,多大點事?梅莊主說得有道理。他們生來就握有婦人的生殺大權,被安仙姑壓了十多年,這份權力被安仙姑奪了去,不敢施用——就算今天不鬧事,他日看了縣衙張貼的安民告示,知道了安仙姑本就不存在,這股怒氣也遲早會泄出來。做壞事的是他們,你為何要心懷愧疚?」
謝青鶴已經把柚子外皮殺得乾乾淨淨,使力一掰,柚子一分為二,「聞著挺甜,來嘗嘗。」
伏傳沒有起身,低頭道:「大師兄,有件事不曾與您商議,我便自作主張了。」
「何事?你先起來說話。」謝青鶴給他剝了一瓣柚子,先嘗了一口,「很甜。來。」
伏傳幾次被他催著起身吃柚子,很無奈地抬頭看著他。
謝青鶴只好把柚子放下,擦了擦手,起身問道:「你說吧。」
伏傳就把在河邊遇見馮淑娘投河自盡,他又許諾照管所有人的事說了出來。說完便低下頭,很有幾分忐忑愧疚:「我自知此事與宗門規訓不符,我身為掌門弟子也有自己的職責義務,不該輕易許諾他人……」知道歸知道,可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後悔,一點兒都沒想改過,「請大師兄責罰。」
謝青鶴沉默片刻,問道:「你許諾要管這麼些事,可曾想過怎麼去管?」
「弟子本來想著能管多少就是多少。不過,今天看大師兄一番作為,」伏傳不敢抬頭,想法卻非常地大膽,「大師兄已經吩咐三師兄收集龍鱗衛常用的術法,願以此傳世。今日又故意將王氏父女的案子遍傳朝廷,弟子以為,大師兄是不是……也和弟子有了同樣的想法?」
謝青鶴沒吭聲。
伏傳又說:「世俗之事,當處以世俗之法。尋常世俗天子第一要求帝位穩固,第二才顧得上養育萬民。能做得到這兩步的帝王,已然是萬古不世之君。至於百姓是否忍受強凌暴虐,是否能平安喜樂一世安穩……這是連高官貴族都難以奢求的不得之物,朝廷如何顧及得了?」
「如今二師兄穩坐龍城,第一步是把穩的,第二步也漸見成效。我與大師兄一路行來,只見百姓衣食飽暖,各地商業繁華,坊間也多了許多前所未見的新奇有趣之物。既然有餘力,為何不能更進一步呢?我是這個想法,大師兄也這麼想嗎?」伏傳問道。
他抬起頭來,恰好看見謝青鶴嘴角的微笑。
「大師兄,」伏傳順勢抱住謝青鶴大腿,「大師兄?我們是想到一起去了麼?」
謝青鶴含笑點頭。
伏傳便攀著他一點點爬起來,一把抱住他:「那我就放心了!只怕大師兄忙著宗門事務,我在俗務里不得分身,不能旦夕侍奉在大師兄跟前,大師兄又要怪我不肯盡忠。」
謝青鶴剛開始還樂呵呵地聽著,聽到這句覺得味道挺沖:「哦,你還挺不服氣?」
不等伏傳說話,他已經低頭再次賠罪:「前次是我不該訓斥你。寬寬心,不要與我計較了吧?」
伏傳側頭就去啃他的嘴,不喜歡聽他賠罪,用舌頭輕輕地堵住謝青鶴的齒間,又忍不住抱得更深一些,含含糊糊地親吻。終於分開了唇,伏傳才小聲說:「我不是不服氣。大師兄,我就是太服氣了,情知是我想得不周到,怠慢了大師兄,才會一直記得,不敢再犯。」
謝青鶴見他乖乖的模樣,滿眼認真虔誠,沒有半點嗔怪戲謔之色,忍不住低頭親他。
二人溫存片刻,在榻上坐下。
伏傳擠在謝青鶴膝上,兩人一起剝柚子吃。
「我小時候行走江湖,也曾問過大師兄如何接濟天下。大師兄給我寫信,叫我多走多看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