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8頁
龍女一口天火銷毀客棧的煉魔窟之後,所有被邪祟控制的受害者都在瞬間清醒過來。
拉著兒子去武安、崇興二縣告狀的中術者不在少數,不等兩縣提堂,太守府就派了人到縣上借調書吏、差役,底下問明白情況之後,兩縣縣令都不想捲入邪術案件,把前來告狀的中術者當作涉案證人一起鬨到太守府。
於是,本該由底下縣令審結的小案子,全都風風火火地擠到了太守府,送到了樂時齊跟前。
這種案子審起來毫無難度。爹帶著兒子來衙門狀告兒子不孝,訴求只是叫衙門打板子,也沒有嚴重到要判死罪的地步,通常隨便問幾句就能審結——爹說兒不孝,那兒子就是不孝。當兒子若是當堂反駁親爹的話,那不就是「不孝」的鐵證了嗎?
整個武興城都知道樂太守是個大孝子,由他經手過的案子,但凡涉及人倫,那都是偏心尊長。
這老者被兒子用邪術所害,被迫去挖了八個月的糞坑,受盡了委屈,跑來衙門告狀也沒想把兒子殺頭,只是要求打板子,執堂的衙差都在準備行刑了。
哪曉得樂時齊看著跪在堂下的於老么,問道:「你有何話說?」
於老么也聽說過樂太守的名聲,這時候除了認罪,萬萬不敢抗辯。可他既然用劍詛咒父親,早就存了弒父之心,對親爹不可能有什麼敬畏之心,不怎麼甘願地說道:「小的生來就是他的兒,老父說兒不孝,兒便不孝,豈敢抗辯?」
樂時齊目光幽幽地盯著於老漢,問道:「你家中另有三個兒子。縱然是他頑劣不馴,不受家教,你等父子四人難道還挾持不住他一個?今日到衙門狀告幼子不孝,以國法懲戒於他,又是存了什麼心思?」
這番話把所有人都問懵逼了。
誠然父母把不孝子送到衙門打板子的事比較少見,卻也不是沒有。通常是在子嗣頑劣、父母無力管教的家庭發生。國法威嚴,把不聽話不孝順的忤逆之子送到衙門恐嚇一番,很多時候就真的能達到管制的效果——你再是年富力強能欺凌老弱父母,也有朝廷能治得住你。
於老漢受了這麼大的委屈,把兒子拉來衙門告狀,要用國法懲戒兒子,完全合乎情理。
樂時齊的問題倒是讓人完全聽不懂。
——樂太守到底想說什麼?
於老漢滿眼困惑不解,無助地去看身邊的衙差,想要弄明白樂太守的意圖。
樂時齊冷笑道:「莫不是今日送孩子來衙門告了個不孝之罪,叫堂官文書記錄在案,他日尋釁毆殺幼子,再來提堂陳情,正好藉口不孝子屢教不改,無奈將他毆殺,以此脫罪?」
這番話沒有任何證據,全然是誅心猜測。
不說於老漢直接懵了,所有堂上執堂聽審的衙差、文書,乃至於樂時齊的幕僚,全都懵了。
跟在樂時齊身邊的幕僚剛才也去了客棧,目睹了玉璧上虛境中樂時齊所經歷的一切,大概能體諒樂時齊大受震撼之下的轉變。但是,這是否也「變」得太過分了?
尹珍處境堪憐,不代表所有「不孝子」都是無辜的,所有被咒術所害的父母都是壞蛋。
幕僚原本是站在角落裡聽審,聞言不得不悄然走到樂時齊身邊,輕聲耳語:「大人,此案不傷根本,判那小子幾個小板了結就是,在下會叮囑差房棍下留情。」
樂時齊舉手阻止了幕僚繼續說話,微微側目。
幕僚也不能在公堂上與樂時齊爭吵,只得無奈地退下,繼續站在一旁聽審。
樂時齊又問道:「於某,本官問話,為何不答?」
於老漢本是理直氣壯來找衙門給自己做主,在他想來,他是占足了道理,官府只會幫著他收拾不孝子,哪裡想得到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樂太守,槍口竟然對著他來了?他被問得莫名其妙,又被太守大人的威嚴所震懾,磕磕巴巴地說:「草民、草民拿老么來衙門打板子,是因為……因為他存心不良,不受家法管束,草民是……是沒有其他的辦法……」
「你身長六尺臂膀有力,哪怕你另外三個兒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也不至於父子四口都按不住於老么一個。你有三個兒子,為何不用?是他們都認為你養子刁毒責罰苛烈不忍下手,還是你這刁民驕狂如斯竟以國法作棒、衙差為奴,百事不管也得先替你管教兒子?!」
樂時齊啪地一拍驚堂木,怒道:「你抬頭看一看,這裡是什麼地方?是你於家祠堂不成?!」
幕僚差點被樂時齊氣死,快步走到文書身邊,不等他關照,文書早已撂筆袖手,見幕僚過來連忙起身施禮。幕僚鬆了口氣,文書則用眼神暗示:放心,沒有記下來。
朝廷素來以百姓為子民優撫,撫民官也稱父母官,百姓家裡出了事找父母做主,這是國策。
平時也有官吏會責怪小民多事,經常跑來告狀惹事,給自己添了麻煩。然而,這種抱怨只能衙門內部私底下吐槽,絕不敢拿到檯面上說。太守作為一方牧守的職責就是代替皇帝撫育本郡百姓,樂時齊罵於老漢的這番話壓根兒就站不住腳。
——這幾句話若是記在卷宗里遞交上級衙門,樂時齊不受申飭懲戒那才是見了鬼了。
於老漢已經嚇得瑟瑟發抖,只管磕頭告罪:「草民、草民不告了……」
「你當本官這太守府的公堂是你家客堂,想支使衙差就來告狀,嚇壞了就要跑?無恥刁民,如此藐視公堂,藐視本官,何其張狂無禮!來人,將這刁民於某,枷號半日,以儆效尤!」樂時齊怒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