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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時宜與謝青鶴、伏傳師徒三人的親密關係,不足為外人道。
伏傳明知道花折雲擔心的事都不是事,可空口白牙安慰起來也沒什麼說服力:「大兄使兒來接阿母與女弟,必有自保之法,這倒不必擔心。不過,阿母似有別的打算?不妨說來聽一聽。」
「王逆弒君篡位已有兩年余。」黎王突然開口。
「他倒也不敢公然屠戮妘氏血裔,面上假惺惺地延續了舊朝官爵,使人保全妘氏太廟香火,似孤這等舊朝王族也照常供奉,並未下旨褫奪封號。」
「不過,面上不敢強來,私底下動作可不少。」
「去年藉口飲宴,在宮宴上用滾油燙死了衢王,今年春獵之時,又使人給恕王送了鴆酒。」
「孤想知道,陳氏屯兵恕州,何時才能興兵討逆?」
黎王這一番話,很輕易就解釋了自身的立場。
原本妘氏與陳家有破國滅家的血仇,哪怕陳家攻入王都,妘氏王族為了家族榮耀也不能苟活。
事情微妙的地方在於,陳家對王都的攻勢緩了兩年。
不等陳家來踩熄妘氏最後一縷火苗,外戚王家先蹦躂了出來。甭管陳家吞了妘氏多少州縣土地,殺了妘氏多少兵力,弒君與自立這最拉仇恨的兩件事,王琥搶著先一步辦了。
如日中天、絕不可能戰勝的陳家,遠在王都之外。
宛如秋後螞蚱般不斷蹦躂、顯戮暗殺妘氏諸王、欺負到臉上的王家,近在咫尺。
這幾乎是妘氏王族最後的出路。
——請陳家攻城「討逆」。
以江山為酬,請陳家為死去的天子復仇,誅滅王氏。
這樣也能體體面面地完成政權交接,安心在新朝某個閒散安樂的爵位,將血脈延續下去。
黎王說完之後,花折雲又跟著補充:「叢兒若有討逆之心,黎王府願為他搖旗吶喊,繳書傳檄,他日兵臨城下,也由黎王府居中接應,托城獻印。」
換句話說,黎王寧可背負千古罵名,以妘氏血裔的身份,把秦天子之寶獻於陳起。
謝青鶴與伏傳保持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他倆都不想去動王都,不止是因為天京河陳家元氣大傷,對內要保持秩序安穩。
王都對他倆而言,更像是一隻裝滿了好鬥蛐蛐兒的蟲罐。只要不去打破罐子,裡面的蛐蛐兒就會互相廝殺,這些代表著舊朝勢力的高官顯貴無法逃跑,最好死得七七八八,陳家再去收拾殘局。
歷史上陳起是來硬的,進王都之後屠了十天,王公貴族死得乾乾淨淨,底子就清白了。
謝青鶴與伏傳的做法更溫和一些,也不像陳起那麼不分青紅皂白,全都趕盡殺絕。先把王都當蟲罐養蠱,愛搞事情的請自由內鬥,不愛搞事情的留下也無妨。
黎王就是蟲罐里比較先覺的蛐蛐兒,他不想鬥了,也不想看著身邊人再斗下去。
他想投降。
「阿母的意思,兒已經明白了。」伏傳也沒有馬上答應。
他這兩年也沒有來過王都,情報都是由奸細遞迴青州,再由閻葒轉述,多少有些出入。
想要辦成這件事,黎王手裡沒有兵馬,他得去禁軍幾位將軍處轉一轉。畢竟王琥是掌兵之人,真要打起來又是兵荒馬亂、血流成河。伏傳已經不想再看遍地死人的場景了。
黎王與花折雲也沒指望他這么小小少年拿多大的主意,只希望他把消息傳回青州,告知陳叢。
說完了正事,黎王和花折雲還是擔心走漏了消息,會給伏傳惹來麻煩。不等他倆再次勸說伏傳暫時離開躲一躲風頭——春山殿被弄了那麼大一個洞,王琥放在黎王府的眼線哪可能不打聽呢?
伏傳半點不擔心此事,說:「阿母擔心王妃病體,引兒過去看一看吧。」
花折雲本意是向陳家神乎其技的醫藥求援,被伏傳提醒了一句,她才驚喜地想起,陳雋得了桑山舊藏,是傳說中不得了的天才少年。驚喜之下,花折雲也不念叨去躲風頭的事了,連忙起身:「好。快來,我竟忘了此事!快快,勞煩辛苦你了,雋兒,這邊請。」
黎王聞言皺起眉,顯然很不贊成花折雲「不知輕重」的態度。
不過,他是個識時務的男人,知道陳雋只看重花折雲的態度,並不關心他的態度。他此時說話不僅不會被陳雋重視,反倒是很可能因反駁花折雲惹來陳雋的厭惡,他只是皺眉不語。
花折雲領著伏傳去了姜氏寢殿,因伏傳年少,也勉強不去講究男女大防,直入中殿。
姜氏臥床不起,咳嗽,發熱,奄奄一息。
伏傳並不施用醫藥,直接用真元替姜氏扶正培元。他掌心吐出一點兒最純粹的先天真元,化入姜氏體內,祛除病邪,補氣補血補陰補陽。不過片刻時間,姜氏體內熱邪褪去,咳嗽也平息了不少。
纏綿病榻多年的姜氏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,她不可思議地問:「我……我這是好了嗎?」
花折雲就站在床邊,滿眼歡喜又溫柔沉靜地望著她,替她開心。
「還沒有好呢。不過是暫時去了病邪,病氣纏身濁蝕了身體,還得養一養才能痊癒。」
伏傳一句話說完,見姜氏與花折雲都兩眼灼灼地望著他,他又解釋說:「正常人的身體能自然調和陰陽五行。嗯,就像是體溫,夏日炎炎,冬日嚴寒,正常人的體溫都是這樣不冷不熱,這是因為我們的身體會自然協調。王妃坐病日久,體魄受損,就有些協調不過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