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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半晌過後,他才問道:「舅父來告訴我此事,是想要我做什麼?為阿父阿母說和麼?」
常朝搖搖頭,說:「我此來是想告知你事情真相。以免他日有人傳言,說你阿母善妒殺人,連八月胎中的孩子也不放過,你聽在耳中,不知內情,便厭惡疏遠了她。」
伏傳確實非常震驚。
他不會在常朝面前評價常夫人的所作所為,可殺死孕婦之事,已經突破了他的底線。
「雋弟,過來。」謝青鶴招呼了一聲。
伏傳轉身回到謝青鶴身邊,謝青鶴讓他挨著自己,握住他的手,說:「聽舅父細說。」
「發現你有宿慧之後,你阿父就想要另外一個孩子,這事……你應當略有所覺?」常朝問道。
常夫人很努力地想要將陳紀的情緒隔絕開,不讓兒子感覺到父親的冷淡,架不住伏傳太過聰明。
伏傳知道陳紀想要第二個孩子,第三個孩子,他也不在乎陳紀的想法。不說多子多福,在這個孩子常常夭折的時代,多生孩子才能確保血脈綿延下去,姬妾眾多的家主很可能有幾十個孩子在膝下承歡。
「你不知道的是,你阿母曾要我替她搜羅絕育的湯藥。」常朝說。
常朝說常夫人殺了懷孕的婢女,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嫉妒。想要獨占丈夫,不許丈夫染指其他女人,不許其他女人生育丈夫的兒女,為此不惜殺人。
常朝說出內情,伏傳就徹底震驚了。
常夫人不是嫉妒別的女人搶走了她的丈夫,而是不允許別的孩子搶走她兒子的父親!
她這份心思藏得如此之深,伏傳又隨謝青鶴住在陳府,且壓根兒就沒在意過陳紀的父愛,哪可能察覺到如此細微處?除了曾被他託付尋找絕育藥的常朝,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想法。
「那你就給她找了?給她吃了?」伏傳艱難地問。
常朝搖頭:「虎狼之藥傷身,我自然不肯。」
伏傳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。
他根本就不需要陳紀這個父親!常夫人卻為了他殺死了一個孕婦。這都算什麼事?
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,常夫人只管殺人溜號,陳紀那邊不知道怎麼發怒,事情該怎麼收場,伏傳也不知道。
常朝坐在堂上也沒打算告辭,似乎在等他的表態。
伏傳猶豫許久,才慢慢地說:「亂世人命如草,在阿母和舅父的眼中,在這世上所有人的眼中,婢女的命都是主人的,主人喜歡就寵一寵,主人不喜歡就打殺了事……舅父,在我這裡,不是這樣的。」
「那個女婢,是阿父的奴婢。阿父要她,她不能拒絕。妊娠之事,也不能由她掌控。阿母不希望阿父有其他的孩子,我……能理解她的想法,也勉強可以接受她的『愛護之意』,但是,她不該去殺沒有選擇的餘地、無法拒絕阿父的婢女。」
「舅父想說,阿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。」
伏傳目光靜靜地停留在常朝的臉上,反問道:「我有宿慧,阿母是知道的。這件事她若來問我,我能理解,能決斷,也能措置。她為什麼不肯在殺人之前來問問我?問我是否需要她替我殺人。」
這句話說得非常不客氣,又切要到常朝根本反駁不了。
如果伏傳真的是個五歲的孩子,常夫人想要保護他,當然不必和他商量。
可是,伏傳不是。
他不僅不是不懂事的孩子,常夫人和常朝都知道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。就算常夫人認為他需要被保護,這種保護也不應該是單方面的激烈決斷——殺人,離家,這麼大的事,為何不問問兒子?
說到這裡,局面就僵持了起來。
謝青鶴一直靜靜地聽著,此時卻突然問:「舅父看見常夫人殺人了麼?」
常朝一愣:「不曾。」
「看見婢女屍身了麼?」謝青鶴又問。
常朝被他問得起了疑心,忽地站了起來:「也不曾。阿姊今早差人來喚我,要我替她搬家到城北暫住兩日,我才知道昨日發生的事情。她說將人殺了,姊夫雷霆大怒,並未告訴我屍身在何處——我這就去查清楚!」
常朝匆匆忙忙奔了出去。
伏傳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,帶了些期盼地望著謝青鶴:「大師兄怎麼知道這事另有內情?」
謝青鶴將他摟在懷裡,揉了揉他的耳朵,說:「她是你此生的阿母,生辰八字在我手裡,占了少說也有七八遍——若是不知道她的根底,哪裡敢讓你去牽她的裙子?她是個仁善的性子。再憤怒也不至於對著懷胎八月的孕婦動手,等常九陽的消息吧。」
伏傳聽了謝青鶴的說辭,又緊張了起來:「八字看人總是不大准。我也知道她本性不惡,可她……她真的對我很好。婦人有了孩子,便會生出烈性。我又怕她是為了我才這樣……」
謝青鶴安慰道:「我沒什麼難受的感覺,該是無事。」
伏傳苦著臉說:「我感覺很壞啊。起床穿鞋時滑了一下,吃豆粥的時候差點嗆著。算黃曆今日也不是諸事不宜。怎麼就我處處不順?指不定就是阿母出事了。」
謝青鶴抱著他,在他額上親吻了一下,說:「大師兄護著你呢,諸事皆宜,邪祟退散。」
第201章 大爭(13)
常朝離開之後就沒了消息,伏傳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,總往門口張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