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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傳想了想那場景,噗地笑了出來。
能與大師兄同病相憐,自己的倒霉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。
素姑被支開的時間不會太長,簡單說了幾句之後,沒空詳說伏傳這一年的經歷,他先說了今天發生的事:「昨天姜夫人就派人把陳紀叫到這裡,把他痛罵了一頓,逼他把我交給你。他原本也不怎麼喜歡我,昨天就應承下來了。」
「他也挺有意思,回了家什麼都沒說,風平浪靜地睡了過去。」
「直到今天姜夫人按約定來接我,阿母才知道他把我送出去了。姜夫人等著接人,阿母堅決不肯。大師兄,你肯定猜不到,陳紀對阿母說了什麼。」
謝青鶴問道:「什麼?」
「他說,昨天舅父動手打了你的侍衛,姜夫人要拿舅父問罪,問阿母,要舅父,還是要我?若是要我,舅父就處死刑,綁上石頭沉進寒水。若是要舅父,我不過是搬到伯父家居住,隔三差五也可以回家,若是想念我了,也可以到伯父家探望——自家的親伯母,難道還能把我怎麼了?」
伏傳說話的聲音非常稚嫩,越發襯得這一番話森冷可惡。
處死常朝絕不會是姜夫人的主意。這位世家出身的貴婦非常高貴冷艷,她去找叔子要侄兒完全理直氣壯,就沒覺得自己哪裡理虧。所以,她也不可能去跟常夫人做交易。
如果姜夫人想殺了常朝出氣,常朝這會兒已經死了。陳紀照舊得把兒子送到她跟前。
謝青鶴有些心疼了。
他翻身坐了起來,將小師弟抱在懷裡,低聲問:「你適才說,他不喜歡你。」
「這也不怪他。」伏傳對此沒什麼感覺,「我從睜眼就沒裝過嬰孩,從不肯自己吃奶,也不許保姆摟抱,更不喜歡被叮叮噹噹五顏六色的東西逗弄……他知道我有宿慧,不能像不懂事的嬰孩一般崇拜仰賴他,哪還有養兒的樂趣?不喜歡我也是正常。」
「常夫人喜歡你。」謝青鶴注意到了,小師弟說陳紀時直呼其名,稱呼常夫人就是阿母。
伏傳眼底有些溫柔:「她……很好的。」
這一點兒感動還沒結束,伏傳又有些生氣:「姜夫人叫舅父跪在她面前,使人打了舅父的臉。舅父是家裡親戚,又不是肆意統管的下人奴婢,如此折辱,實在讓人生氣!」
謝青鶴有點頭疼。
伏傳又忍不住問:「她也不是陳叢的生母。這麼拉偏架,到處得罪人,到底是真的對你好,還是想害死你啊?」
謝青鶴:「……」
得,小師弟徹底記仇了。
謝青鶴也是沒想到,居然會在這個世界,遇上了「婆媳」問題。
第192章 大爭(4)
素姑回來之後,謝青鶴與伏傳就不再討論出格的話題,簡單聊了些日常生活。
伏傳的真實年齡不到二歲,他的吃食就不能隨便安排,據他所說,他每天都會吃羊乳羹,姜夫人給他安排的也都是軟爛的食物。如蒸熟的南瓜山藥,剔刺的魚羹,各色肉糜……素姑認認真真記著,又忍不住插嘴說:「小郎君年幼時也吃這些呢,府上都會做。只是羊乳羹不常備。」
伏傳打小就不愛吃人乳,小時候為了續命,只喝乳母擠出來的乳汁,會說話的時候就斷了奶。
謝青鶴吩咐說:「去問義叔,養幾隻奶羊。一時沒有,先叫人去紀父家把羊牽來。」
素姑答應一聲,又匆匆離開。
伏傳情緒一直不大好,謝青鶴安慰他:「叫人去家裡牽羊,常夫人知道你有羊乳羹吃,知道我有仔細照顧你,也能稍微放心。」
事情演變到今天的地步,謝青鶴也不好安排。
姜夫人從陳紀手裡搶了孩子,就不單純是謝青鶴「喜不喜歡」「要不要」的問題了。
這裡面涉及到陳家嫡庶之間的角力。按照禮法,陳紀是正室嫡出,本應由他來繼承本宗家業。如今的局面是陳起掌家,陳起的妻妾兒女住在陳家本宅,陳起來守著陳家的祖墳宗祠。身為嫡子的陳紀則早在陳敷去世之前,就搬到了外邊居住。
這樣一來,反倒是陳起成了本宗嫡支,陳紀淪落為旁支。
姜夫人身為陳家宗婦,把陳紀的兒子接到本家「扶養」,就有本宗照顧旁支的意味。
陳紀若是不甘願,禮法上當然也不支持本宗去搶旁支的孩子,可姜夫人與陳紀已經達成了妥協,就代表著陳紀承認庶兄是陳家家主,心甘情願自認旁支,根本就不單純是小郎君搶個玩伴的事情。
所以,哪怕知道常夫人傷心,伏傳也不高興,謝青鶴也不能馬上把小師弟送回家去。
這件事得慢慢解決。
「過兩天,或是明天,後天,我再讓人把你的保姆接過來。」謝青鶴說。
伏傳搖搖頭:「一個就夠難纏了。」他說的顯然是素姑。
謝青鶴想了想,說:「要麼你給常夫人寫封信,或是給她捎帶一句話?」
兩歲的孩子能給父母寫信捎話,聰明成這樣是不可思議。可伏傳既然說,陳紀和常夫人都知道他有宿慧,並不是普通孩子,這事只要辦得隱秘一些,也不見得很出格。
只要能讓常夫人安心,小師弟不再憂愁,謝青鶴覺得冒些小風險是值得的。
「能忍受我不與普通嬰孩一樣吃喝拉撒,已經是陳紀的極限了。阿母和舅父都知道我與普通孩子不同,我也不能表現得太過驚人,奇怪的事情太多了,陳紀或許就要瘋了。」伏傳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