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頁
如果那年大雪,遇見的不是三小姐,而是老爺爺和伏小爺……
韋秦眨去眼角的濕潤,先帶驢蛋去洗了手:「衣裳內襯是絲,很金貴的。你把手洗乾淨,我替你剪一剪指甲,不要把衣服掛壞了。」
驢蛋乖乖點頭:「那我能不能不穿這麼好的衣服?」
韋秦不懂:「為什麼不穿?」
「養我花很多錢,可能就不養了。」驢蛋小聲說。
「不會的。他們很有錢。」韋秦把他黑漆漆的小手洗乾淨,沒有意識到自己口吻中帶了一絲羨慕與憧憬,「他們的宗派是天底下最有錢最威風的,有綿延千里的一座山,還有一個像城池那麼豪華熱鬧的鎮子,就算養一百個你,也是九牛一毛。你只要不搗蛋,他們肯定會養活你,治好你的病。」
驢蛋聽得似懂非懂,突然來了一句:「可他們對你這麼好,他們也是壞人?」
韋秦想吐血。
外邊的伏傳也遇到了一點小麻煩。
謝青鶴胳膊不方便,伏傳拿了新做好的衣服,要幫謝青鶴更衣。
先前二人已經說好了,不再計較昨夜之事,謝青鶴也不再以此自罰,接受伏傳的照顧。
但是,光是脫衣服這件事就僵持住了。謝青鶴的胳膊打著夾板,袖子根本無法穿脫。要麼把袖子剪開,要麼把夾板拆了,沒有第三種辦法。
分歧在於,伏傳想剪袖子,謝青鶴想拆夾板。
最終是伏傳說服了謝青鶴:「不是弟子不惜物力,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,您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。如今要脫,翌日要穿,剪了袖子才方便。」
謝青鶴答應了剪袖子,心裡總有些抑鬱。
——衣裳不穿齊整,剪掉的袖子墜在身側,看起來成什麼樣子。
伏傳拿起剪刀來給謝青鶴剪袖子,剪著剪著就覺得有點新奇。
師叔臉上看著衰朽,胳膊上也沒什麼肉,可這皮膚半點也不皺啊?
好奇怪。
難道因為師叔常年風霜趕路,全衰老在臉上了?那師叔不是每天都要抹面脂的麼?
由此可見,抹面脂也沒什麼用……
剪刀一點點往上,伏傳距離謝青鶴的臉龐也越來越近,他這眼力也是不俗,湊得這麼近了,心中又有疑慮,正在打量謝青鶴臉上的皮膚,畫上的皺紋沒露餡,黏上的鬍子先破功了——
那鬍子粘了這麼多天,謝青鶴又喜歡熱水擦洗,膠水邊角有了點點翹起。
哪怕只是薄如蟬翼的一點點破綻,還是被伏傳看穿了!
這小子也是無法無天慣了,伸手就往那翹起的膠皮處一揭——
碰地一聲。
伏傳因重傷初愈略削瘦的臉杵在了茶桌上,胳膊被謝青鶴反絞在身後,暫時無法動彈。
謝青鶴心中氣惱:「你今年幾歲了?還學會拔鬍子了?」
「那是假鬍子!你為什麼粘假鬍子?!」伏傳反問。
謝青鶴已有些騎虎難下了。
他失去了向伏傳表露身份的最好時機。
如今被小師弟叫了這麼多天的「師叔」,昨天還出了那樣尷尬的事情,若是被小師弟知道,自己不是垂垂老朽的燕師叔,而是正處盛年的大師兄……
他猶豫了一下。
再是尷尬,他也不能主動哄騙小師弟。
正要坦誠身份時。
「……您是不是因為中毒,長不出來鬍子了?」伏傳聲音有些訕訕,似乎碰觸了師叔的隱痛。
伏傳今年十六歲,已經長了一年鬍子了。少年人不到蓄鬚的年歲,通常都是要刮乾淨的,有時候伏傳睡一夜起來,就得用小刮刀理一理自己的鬍子。
通常男子成家立業之後,就會開始蓄鬚。以燕不切的年齡,沒鬍子才是一大奇事。
而眾所周知的是,男人的鬍鬚也是陽性的象徵。太監才沒鬍子!若是男子鬍鬚荏弱稀疏,都會被坊間暗暗指摘嘲笑。不少蓄不出美須的高門貴人,還會專門蓄養美須的匠人,替自己下巴上用黑粉打上陰影,營造濃密的假相,或是一根一根黏上買來的鬍鬚,才敢出門見人。
謝青鶴鬆開他的胳膊,給他揉了揉。
你次次都搶答,次次都錯過正確答案,大師兄也沒辦法……
伏傳還有些訕訕地不好意思,小聲說:「起了個角。要不,我幫你粘一下?」
謝青鶴可不敢讓他碰自己的臉。畫皺紋的黑粉和顏料是特製的,能防水多日,可也指不定這好奇寶寶又搞出什麼事來。敷衍兩句之後,伏傳才想起拿剪刀幫他把袖子剪完,照顧他脫下衣裳。
「這就可以了。」謝青鶴脫到只剩下一條褲衩,總不好讓小師弟再幫忙。
「褲衩子不換麼?」伏傳震驚。
從前趕路的時候,哪怕是在馬車上,師叔也每天都要換的啊?!
伏傳記得很清楚,不管多麻煩,總而言之,師叔的內衣和褲衩子每天都換,外袍倒是能穿上三兩天。為此他還專門給師叔買了好多褲衩子呢!
謝青鶴:「……」未經人事的小孩子,就是這麼天真這麼甜。
他拿起剛送來的乾淨褲衩,側身進了屏風後。
待謝青鶴更衣出來,伏傳才照顧他換上新衣服。
伏傳腦子裡壓根兒就沒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概念,就算謝青鶴半夜摸了他,他也只當謝青鶴夢見哪位仙女神妃呢。他自己穿衣裳喜歡貼身,為了檢查繡娘裁剪是否準確,才幫謝青鶴套上袖子,就貼著衣裳一寸一寸地捋,邊捋邊問:「鬆緊合適麼?若是不合身,馬上叫他們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