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8頁
從何處來,往何處找。
密林出來往縣城的路上,謝青鶴就感覺到異常不祥的氣息。
平整的土地似是被許多人踩踏過,路上還有新鮮的馬糞,馬蹄印,而且,沒隔多遠,道邊就有人的糞便尿漬,味兒還挺大。二郎也很奇怪:「此地農人都不揀糞漚肥麼?」
俗話說,肥水不流外人田。就是說農人吝惜肥力,必要回自己家五穀輪迴,不能便宜外人。
謝青鶴搖頭說:「怕是有戰事。小心些,附近或許有探哨。」
順著前往大城的官道行走,半道上就遇見了一支多達千人的兵馬。千人行軍速度比較慢,比不得謝青鶴與二郎的腳程,就這麼被他倆後來居上地綴了個尾巴。
「大師父,這裡難道也鬧賊?」二郎目瞪口呆。
「你有多久沒出來了?」謝青鶴問。
二郎掰起指頭數了數:「三四五……五年?」
謝青鶴也是服氣,總共閉關六年,二郎就有五年都蹲在密林跟他一起不出門。想來是前一年裡斷斷續續把生活日用的東西買齊了,沒事就不必出去了?
二郎不大好意思地說:「大師父,那林子裡暈頭轉向,我每次出去迷路,回來也迷路……」
總之,謝青鶴閉關的六年間,天下徹底亂了。
他倆功夫好,哪怕不小心撞見了這股千人部隊,也沒有被隊伍前後的哨衛發現。
「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有探哨。」二郎說。
這支千人隊伍里,大部分都是粗通拳腳功夫的農民,領頭的則是幾個隱約摸著入道門檻的修士。
看著就是一群烏合之眾,從上到下或許都沒有幾個懂得治軍打仗的,想要嘯聚成群橫衝直撞,直接就把隊伍拉出來了,哪裡想得到還要在隊伍前後安排探哨?
謝青鶴認為,二郎說得對。
一路跟著這支隊伍到了富安縣城,這支隊伍連戰前整隊都沒有,直接就衝著城門和城牆去了。
謝青鶴:「……」
城樓下大規模農民械鬥,城樓上則是訓練有素的守城士兵。
城門關上之後,一波箭雨呼嘯而至,不少攻城的農民都被射死。這時候就有領頭的「修士」出場,強行攀上城樓,試圖一力降十會,以武力解決掉城樓上的守城士兵,打開城門。
二郎看了一會兒,小聲問道:「是小師父教給李瘸腿的功夫。大師父,咱們幫忙麼?」
伏傳在貧民街區挑了幾個「弟子」,傳功的任務就分給了三娘和二郎,二郎很清楚教了什麼。
這世上有修行天資的人和後世一樣的稀少,伏傳傳功的底本都是《大折不彎》心法,只是根據各人情況的不同,又有增減。比如王寡婦是女子,修法與男子就不相同。李瘸腿足少陰足少陽兩條經絡都不能行,想要修法,也得伏傳捉刀幫他做增減,王瞎子也是同理……
李瘸腿的修法就是伏傳為他量身定製的,負責傳功的二郎一眼就能認出來。
謝青鶴見識眼力只會比他更好,搖頭道:「看看。」
縣城城牆並不算高,建城之初防備的就是普通人。攻城這一方雖是農民居多,也完全抵不住守城士兵的反擊,架不住城下有能攀牆強殺的修士領頭,很快就占領了城牆,就有源源不斷的農民軍爬上牆頭。再有人從裡邊廝殺近城門,將門栓抱開,城池當即陷落。
進城之後,有領頭的修士喊:「去縣衙,去縣衙。捉拿狗官。」
另外一個修士喊:「去倉庫搬糧食。」
還有一個女修士在怒吼:「不許欺辱婦人!」
……
湧入城中的農民軍如潮水般四散,有些去了官衙,有些去糧倉搬糧食,更多的則是湧入富戶家中,搶奪金銀珠寶,姦淫美貌婦人,一時間拍門聲,廝殺聲,哭喊聲……在城中此起彼伏。
※
與此同時,城內文廟棋亭中。
兩個衣衫錦繡的男子相對而坐,面前放著的不是棋盤,而是兩幅茶席。
二人都靜靜地坐著。
有黑衣甲士上前稟報:「閆歡率人入城之後,劫掠百姓,欺辱婦女。李夫人並不能轄制群眾。來報時,已有七戶平民遇害。」
左邊坐著的男子約摸二十七八歲,低笑道:「周兄,你看如何?」
這位周兄,正是周家大郎。他倏地站了起來,說道:「我親自收拾殘局。」
左邊那人也不曾起身,拿起扇子揮了揮,笑道:「這可不能去我大兄跟前告狀,說我殘害你的故友同道了吧?也不能請伏先生拉偏架了吧?」
大郎霍地轉身:「韓琿,你說清楚,誰拉偏架?」
韓琿揮著摺扇,呵呵一笑:「你不去收拾殘局,要跟我爭嘴?是嫌死在你『故友同道』手裡的無辜百姓還不夠多?要不你留在這裡,我替你代勞了吧?」說著,他吩咐在旁待命的黑衣甲士,「去,把城收回來。」
※
「咻」地一聲。
一支帶著白羽的長箭,射透了當頭賊首的胸膛。
幾個嘍囉驚慌失措,恐懼又無助地喊道:「閆老大,閆老大!你……」
還指望身為修士的「閆老大」,能夠拔出胸膛中的那支長箭,和無數次一樣堅強地活下來。
哪曉得閆老大只是睜大眼睛,嘴角慢慢吐出血泡,軟倒在地。死了。
文廟棋亭中有命令下達,針對攻城軍領頭修士的暗殺,在城中迅速展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