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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傳一手提著熊楚臣的腦袋,靈巧地翻身竄入長廊門戶,轉瞬失去了蹤跡。
守了半下午仍舊痛失主將的鐵甲騎士憤怒至極,開始搜尋伏傳的蹤跡。
謝青鶴輕飄飄地繞道背後,看見伏傳一邊飛奔,一邊解開熊楚臣的髮髻,用他的頭髮打結挽在自己的腰上,顯然不肯輕易丟了這顆首級。確認腦袋綁好之後,伏傳方才從遮蔽物後跑了出來,還順便在路上撿了一把二尺長的短劍。
似乎感覺到謝青鶴的目光,伏傳飛快抬頭,往謝青鶴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謝青鶴早一步避往兩堆貨物之後。
冷不丁地一回頭沒看見什麼人,伏傳壓下心裡的怪異,繼續往前跑。
他右手持槍,左手持劍。
此時的快速奔跑並非逃亡,而是迅速完成了一個繞背,跑到了鐵甲騎兵的背後。
逃?
你看伏小公子渾身上下有哪一根骨頭長著「逃跑」兩個字的嗎?
他從鐵甲騎兵背後出現的一刻開始,血光重新籠罩了整個騾馬市。
……
這可……
真是師父的徒弟啊。剛烈得暴躁!
謝青鶴在遠處看著血肉橫飛的戰場,一邊嘆氣,一邊準備搶救小師弟。
小師弟很聰明。
小師弟槍法通神。
小師弟骨頭很硬,脾氣很火爆,特別像師父。
……但是,小師弟暫時還沒有師父的修為。
熊楚臣帶來的騎兵不是吃素的,一開始就沒有屯兵一處,而是分作三隊彼此照應。伏傳繞背強殺市場裡的這一波騎兵就陷入了泥潭,兩邊合圍而至的騎兵,不會再給他繞背偷襲的機會。
鐵甲騎兵的盔甲就特別費武器,伏傳的槍許是寒山特製,勉強還能招架,左手上的短劍過了沒二十招就卷刃而折,他也是悍勇無比,就敢空手入白刃,直接搶呼嘯而至的斬馬刀。
謝青鶴眼看著他搶了一把刀,再搶二把刀、三把刀……
搶到最後伏傳也怒了,邊打邊罵:「什麼破刀啊!不開刃還這麼脆?」
天漸漸黑了下來。
伏傳也是越打越吃力,開始借著月色與黑暗,左右騰挪,躲避鐵甲騎士橫平豎直的砍殺。
謝青鶴見他受了一百二十餘處小傷,十七處大傷,幾次都想出手救援。然而,每次他想要出手的時候,伏傳都爆發出驚人的韌性,次次觸底反殺。
——若在下面的是李南風,是陳一味,謝青鶴早就下場去了。
可是,那是伏傳。
伏傳是要取代謝青鶴的位置,成為寒江劍派繼承人的掌門弟子。
謝青鶴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伏傳遇險,可他也不能把伏傳單純的當作「小師弟」來呵護。
小師弟可以受盡寵愛,被師父師兄庇護,掌門弟子就得努力成長,成長為蔭蔽足以後輩弟子、乃至於師父師兄們的擎天巨樹。只要伏傳沒有倒下,沒有受不可逆轉的致命傷,謝青鶴就不會出手。
謝青鶴也從地上撿了一把劍。
每次伏傳驚險時,罵罵咧咧想要趁手的兵器時,謝青鶴都想把這把劍擲出去。
伏傳又每次都能從地上、屍體手裡,或是對方騎士的手裡,搶來一把還能用的短兵。
謝青鶴一路小心翼翼地守著,跟著,見伏傳越打越疲憊,心中極擔心,見伏傳越打越聰明,心中又很高興。他自己就是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的全才,小師弟居然也和自己一樣,拿著什麼就能使什麼,還使得都挺出色,謝青鶴莫名其妙就有一種後繼有人的驕傲。
——明明是師父教得好,與他無關。那,小師弟也是我撿回來的啊!
天逐漸黑透。
陰風怪氣的,居然還下了一場過路雨。
伏傳以一敵三百餘人,廝殺了幾個時辰,累得不行。
雨落下來,他也不嫌棄,張嘴接了幾口水,給自己打氣:「哈哈,天賜甘霖,小爺喝飽了水,刺你們個七歪八倒……」
謝青鶴覺得小師弟奮力殺敵,又餓又累,委實可憐。又忍不住想,他阿娘小時候餵那幾碗安神湯,難道還能隔幾年再起作用?明明小時候在空間裡都挺正常呀……
也不知入夜多久,伏傳將眼前鐵甲騎士通通刺下馬來,他自己也拄著槍,不住喘氣。
謝青鶴實在不忍心了。
有幾個騎士趁亂埋伏起來,欲偷襲伏傳。
伏傳只把面前裝死的兩個人一一刺死,並未察覺到背後埋伏的對手。
廝殺了這麼長的時間,精力體力都已耗費到了極限,眼看著面前已經沒有能夠站立的敵人,心防一旦鬆懈,完美無懈的警惕性很難再撿起來。謝青鶴覺得小師弟已經做得足夠好了,他一直悄悄隨在伏傳身後,這會兒將幾個埋伏的騎士封喉,並未露出一點兒聲息。
伏傳彎腰喘了一會兒,捂住自己胸口挒開的大口子,轉身往市場的樓上爬。
謝青鶴不知道他想做什麼,微微皺眉。
騾馬市今天發生了如此慘烈的屠殺,已經有江湖人士和商人逃了出去,最遲明日,附近的衙門就會差人來查看情況。千乘騎雖專司武林事,也是正經的龍鱗衛部屬,在這裡死上這麼大批人,馬上就會驚動郡守,上達天聽。
伏傳這時候最應該做的事,是找上一匹好馬,馬上回寒山去。
還是,他把飛鳶停在上面了?謝青鶴揣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