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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。就算您神機妙算,知道我這『幻毒』一定能好。可您對小師弟做的事,真能問心無愧麼?我對小師弟確有報償之心。在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,宗門傳承無以為繼的時候,是小師弟給宗門帶來了傳承的希望。您這不就是過河拆橋?!」謝青鶴問。
上官時宜看著他的眼神冷峻無比,說:「前面跪下。」
謝青鶴也不跟他頂嘴,下榻在上官時宜跟前跪倒,靜候處置。
「你如今身體不好,我不打你。叫你跪下也不是提醒你長幼尊卑,而是讓你好好想一想,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在山野之中養閒了心志,孰輕孰重都分不清了?宗門傳承之事,你竟以此為酬,作為報償讓給本不如你的人。宗門傳承竟不如你一己私慾?何為公利?何為私益?好好想一想!」上官時宜訓斥道。
謝青鶴並不認同他的想法:「師父說我重私慾不重傳承,弟子不服。小師弟年紀雖小,已有雛鳳之姿,我雖不再肩負掌門弟子之責,依然會效命宗門,聽從小師弟差遣。」
「你可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得何等荒唐!」上官時宜怒道。
謝青鶴還沒回嘴,上官時宜已怒氣沖沖地說:「你是首徒,他是末徒。你說你要輔佐他,敬服他,聽他的差遣,你是個什麼脾性,你不清楚,我還不清楚麼?對著我,你都敢悍然抗辯、據理力爭,他一個小孩子,在你面前又算什麼?!」
「許他掌門之名,竊據掌門之實。表里不清,虛實不明,此亂家之本!」
謝青鶴被訓得一愣,連忙說:「我不會……」
「好,就算你不會。你服他,李南風服他嗎?陳一味服他麼?外門的精英弟子,他差遣得動嗎?你當我不知道你叫齊欣然帶給陳一味的書信?寒山上下的班底,全都是給你配的,你叫他如何支使差遣?或是為了讓他順順噹噹承繼掌門之位,再花上二十年時間,把內外門弟子都換上一遍?!」
「你別說他收服得了!你若當真死了,他或許有收服這批人的一天。」
上官時宜厲聲強調:「你沒有死!你還要回寒山來『輔佐』他!」
「師父說的種種,弟子都曾想過。」謝青鶴跪在地上,依然不肯低頭,「但這都不是師父犧牲小師弟的理由。他在寒山以掌門弟子的身份活了十六年,一夕之間被剝去此身份,叫他如何自處?」
上官時宜同樣不肯妥協,堅持說:「他若是掌門弟子,就該以宗門傳承為重,不去計較個人得失利益。若他不以宗門傳承為重,只想自己失了身份無法自處,又憑什麼做掌門弟子?」
「……您這不是強詞奪理麼?」謝青鶴愕然。
「你在此與我爭辯又有何益?不如將伏傳喚來,親口問問他,讓他還是讓你?」上官時宜說。
「您明知道小師弟恭順謙和,絕不會與我相爭,這事若問他的意見,哪還有商量的餘地?」謝青鶴氣得不行,「您老人家長命五百歲,還能再活幾百年呢,我這兒幫著小師弟重新收養弟子,又有什麼來不及?」
上官時宜聽他氣急了胡說八道,抬手拍了他額頭一下:「我看你是皮癢了!」
謝青鶴猛地拍了自己額頭一下:「來啊!打死我好了!」
上官時宜看著他。
謝青鶴深吸一口氣,低聲道:「師父息怒。弟子口不擇言。」
「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,那邊面壁思過去。」上官時宜指了指東邊的靜功席,那是他打坐修行的地方,空空蕩蕩一張塌,只擺了一個古樸的蒲團——也是伏傳的作坊出品,繡著漂亮的鶴紋。
謝青鶴從前也跟上官時宜觀念不和爭辯,師徒二人彼此都不能說服對方,都會保留意見。
只是上官時宜身為掌門,謝青鶴心裡再有多少不滿,也必須服從宗門利益,也就是無條件服從掌門的決斷,跟師父關上門吵了架,他就絕不會在別的場合說出任何反對師父的意見來。
上官時宜那邊也很寬容,知道謝青鶴的想法之後,他會默許謝青鶴「不尊師命」。比如有些謝青鶴不認同的命令,上官時宜根本就不知會謝青鶴,直接讓其他弟子去辦,讓謝青鶴自己「修行玩耍」。反正謝青鶴最重要的責任就是好好修行,充實自我。
吵就吵唄,並不會影響師徒感情,反而會增進彼此的了解。
這是上官時宜第一次下令懲罰謝青鶴。
面壁思過。
謝青鶴絕沒想到自己會被責罰,俯身磕頭認罰,老老實實去了東牆邊。
他將榻上的蒲團挪開,才剛剛面牆跪下,上官時宜就走到了他身邊,把他拿開的蒲團鋪了回來,說道:「坐著吧。」
謝青鶴:「……」
跟師父真的沒法兒生氣!
他把蒲團墊在屁股底下坐好,看著刷得雪白的牆,絲毫沒有「思過」的心思。
若他不是翻來覆去徹底想明白了,絕不會跟師父頂嘴。既然已經徹底想明白了,那就絕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。乖乖跑到這裡來坐著看牆壁……那是給師父面子。
又過了一會兒,空蕩蕩的榻上多了一張茶几。
上官時宜搬來茶具、小點心碟子,居然還有一條濕毛巾,一條干帕子。
茶斟好了。
銀簽子插在了點心上。
……居然還點了個香爐來。
謝青鶴突然意識到,上官時宜根本不想懲罰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