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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邊幾個婦人見謝青鶴幾人個個都是年輕俊美的後生,難免生了護惜之情,借著說話的機會圍了上來,七嘴八舌地指責那兜售香燭的婦人:「你縱要賺些體己家用,也不該渾說八道。」
「正是。裡邊也有賣香燭的,大家都賣五十錢,偏你要賣八十錢,天天哄人。」
「仙姑娘娘根本就不受男人的香火,你何苦騙人去燒香?也不怕仙姑娘娘砸了你的飯碗。」
……
眼見幾個婦人拉拉扯扯就要打起來,伏傳連忙阻止:「大娘,阿媽,別動手。我們不去燒香,慕名而來,轉轉就走。」他把最先來兜售香燭的婦人護在身後,對其餘幾個婦人躬身致謝,「謝謝,謝謝,多謝大娘姐姐們指點,這幾個錢請大娘姐姐們喝碗熱茶……這天真冷,太冷了……」
他說給錢的時候,幾個圍著他的婦人還不大高興,誰又稀罕你幾個茶錢?
架不住伏傳手速快,這幾個婦人眼睜睜地看著提籃里倏地多了一角碎銀。這就不是「幾個錢」了,每日提籃兜售香燭,辛辛苦苦站上十天半個月,刨去成本人工,未必能賺上這麼一角碎銀子。
這幾個婦人便知道眼前的公子哥兒出身不凡,各自歡歡喜喜地揣好銀子,再三道謝,也不再與那被圍攻的婦人鬥嘴置氣,三三倆倆散了開去。
伏傳回頭看了謝青鶴一眼。
謝青鶴秒懂他的意思,便從隨身空間裡抓了一把銅子,交給伏傳。
伏傳還真就數了八十個錢,不多不少地給了那婦人,說:「大娘,我買你的香燭。只是這世上像我這樣的好人不多,你一個婦人在外邊做買賣,千萬小心才是。」
那婦人看著伏傳的眼神只有一種情緒——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傻帽!
伏傳也不在乎。
那婦人匆匆把香燭和黃紙從籃子裡數了出來,一把搶過伏傳給的銅錢,提著籃子匆匆離去。
伏傳又走近最先出聲提醒他不要上當受騙的婦人身前,躬身作揖:「大娘好。您這籃子裡還有多少香燭?合一個價錢,我都買下來吧。冬日天寒,您歇了買賣,早些回家去。」
那婦人挽著籃子看了他一眼,說:「小官人慈悲心腸。既然不去燒祭,何必買我的香燭?我堂堂正正做生意,見不得那起子招搖撞騙的小人,罵她、攪了她的黑心買賣,是為了我自己心頭痛快,與小官人無關。我也不要你白給的答謝錢。」
伏傳笑道:「剛才擔心那邊打起來,我才說謊了,是要去拜仙姑的。大娘把香燭賣給我吧?」
那婦人還是搖頭:「我才說了,仙姑不受男人香火,她只管婦人的苦處。你縱然拿了香燭去祭拜,她也不吃你的香火。」說著,她將伏傳和後邊的謝青鶴與雲朝都打量了幾眼,「小官人不似本地人,想是不知道前些年的事故。」
「城北有戶人家姓麻,當家聘婦十年有餘,也沒得個一男半女。這麻大郎便來仙姑石燒香,本是想求個子嗣,傳他家三代單傳的香火,說得也是情真意切,涕淚縱橫。他家是白身,不到四十不得納妾,他又怕自己跟父祖一樣早死,便對仙姑哭訴,說捨不得少年夫妻,不甘停妻再娶。」
說到這裡,那婦人又看伏傳的表情,似乎想知道他的看法。
伏傳特別無奈。
他知道這件事,還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相,寒江劍派來人調查過。
事情發生在十一年前,本質很簡單,就是爭產。
麻家在杏城也算是薄有家資,祖上最闊的時候,在城北有百畝良田,可惜人丁單薄又代代早死,孤兒寡母家業難守才慢慢寂寥下來,到了麻大郎這一代,也還能算是呼奴喚婢的小地主。
麻大郎娶妻十年生不出孩子,祖母的娘家,親媽的娘家,也就是麻大郎的汪舅公和方舅父,都想讓他過繼自家的孩子繼承家業。
麻大郎當然不肯。
但,妻子總也生不出來,麻大郎非常著急。
周朝娶妻納妾有著嚴格的規定,為了養蓄人丁,朝廷不允許白身平民隨便納妾,士紳官僚納妾蓄婢也根據官身爵位等級有著非常嚴謹的數量限制。麻大郎無官無爵,必須年滿四十且膝下無子,才可以納妾一人。
麻大郎的祖父三十六歲就死了,父親三十三歲就死了,麻大郎覺得自己等不到四十歲。
於是,這自作聰明的男人想了個鬼主意。
他在鄉下偷偷養了兩個女人,借著收租的機會與其私會,其中一個女子如願懷孕養得即將臨盆之後,他就大張旗鼓跑到城外河邊去拜仙姑,哭訴老婆如何如何賢惠溫柔,他實在不願意辜負賢妻停妻再娶,只想和老婆相扶到老。
——總之,仙姑你要不想我家的賢婦被休棄,那就得讓我老婆懷孕!
演完這一場之後,鄉下女子生下孩子,麻大郎便使人偷偷把孩子抱回家裡,叫妻子假裝生產。他老婆跟著哎喲哎喲叫了一回,家中的老母和老祖母趕到時,「孩子」就生下來了。
這事弄得麻家母親和麻家祖母都很懵逼,媳婦中午還活蹦亂跳的,下午就把孩子生出來了?
麻大郎指天發誓說是仙姑娘娘賜福所得,親眼看見老婆肚皮吹氣似的長大,瞬間臨盆生產!他親自給老婆接生,這還能有假?!
這兩個老婦人都是將信將疑,也或許是猜到了什麼,但,誰都沒有聲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