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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有心施救,還未動作,遠遠地看見一隊人從西面趕來,一個身穿錦袍的少年沖在最前,口中喊道:「別動,別動,都別動!」
看見這少年的宮衛都很吃驚,紛紛屈膝下拜。
那少年一路衝到最前面,被幾個領頭的宮衛攔住:「陛下,前面危險。」
「這火太大,救不下就不要救了!蒲帥,你快帶人把附近的廊殿拆了,以免過火燒到別宮。往遠些拆沒關係,仔細不要傷了人命。」少年滿臉焦急,披頭散髮跑了出來,兩隻眼睛還有些腫,似乎才痛哭過一場。
蒲仲軒聽著這命令都震驚了。
燒起來的可是祈天閣啊!
任它燒,不施救?
他回頭一看。
整個祈天閣已經成了巨大的火堆,建築主體昂貴的木料成了最奢華的燃料。前線撲火的宮衛都被高溫烤得鬚髮焦枯,嘴唇乾裂,一桶水潑上去,根本撲不滅半點火舌。沙呢?沙袋還沒有運來!
「臣謝陛下仁厚!只是,若這火不能撲滅……」蒲仲軒眼眶微紅。
「雷都劈下來了。」少年自嘲一笑,「火救不救的,能有什麼差別?火勢這麼大,人在其中,不啻螻蟻。祈天閣被焚,乃是天災。若為此撲救殞命,則是人禍。聽朕旨意,即刻去拆兩邊廊殿,謹防過火別宮,這裡就不要管了,將人都撤開。」
蒲仲軒被幼帝說服,即刻傳令宮衛撤出一線,分成四個小隊,去拆附近綿延的廊殿。
就在此時。
噗地一聲,仿佛從天上降下無形無狀的玻璃罩,被火點燃的祈天閣瞬間失去了熱度。
在場的宮衛、宮婢都在瞬間感覺到了不可思議的清涼,祈天閣熊熊燃燒的烈火也在一點點熄滅。此時已是斜陽西盡之時,天邊只剩緋紅的晚霞。祈天閣漸漸冷卻,漸漸露出被焚燒之後的焦黑面目,反而讓目睹了剛才洶洶大火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靜。
火,滅了。
有反應快的宮侍噗地跪下,高聲道:「此天佑我主啊!陛下親至則天降異象,無沙無水,孽火自滅!天佑陛下,天佑大趙,萬歲,萬歲!」
幼帝心腹自然跟著跪下山呼萬歲,就不是幼帝心腹,看著祈天閣大火突然熄滅,也莫名覺得心理有一股幽風呼呼地吹著,忍不住跟著跪下讚頌天子,讚頌天象。
謝青鶴沒有現身,瞄準人群中趁亂往外跑的小宮女,悄悄追了上去。
那小宮女一路跑進冷宮。
這裡所謂的冷宮,倒不是專門安置不受寵的后妃所用。丹城皇宮本是前朝故宮,後趙皇室立國以來也沒有很多銀錢將之全部修繕,位置不大好的幾個宮苑只粗略打理了一番,用來堆放雜物或是安置地位低下的宮奴宮婢,不少年老的太監也在這裡居住。
小宮女鑽進一間屋舍,謝青鶴就跟在她身後,大大方方地站在窗邊偷看。
小宮女絲毫沒察覺不妥,進門之後三兩下就脫了衣裳,原本嬌小的身軀竟然霍地舒展開,搖身一變就成了個削瘦的男子模樣,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套低等宮侍的灰袍,穿戴整齊之後,小宮女瞬間就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年輕宮侍。
在他出門之前,謝青鶴往後一步,蹲在了檐下的懸樑之上。
這宮侍又匆匆忙忙地往外跑,離開冷宮之後,一路往北,居然暢通無阻地鑽進了後宮。
——韓琳府上是個篩子,皇宮也不遑多讓,起碼也得是個笊籬。
謝青鶴不緊不慢地跟著宮侍,一路奔進了懸著長樂宮牌匾的宮室,宮中大宮女小太監都認識這個看著貌不驚人的宮侍,見面也不阻攔詢問他,直接把他往宮中主殿請。這宮裡人多,且有不少宮奴都有武功弟子,謝青鶴稍微仔細了些,才波瀾不驚地潛入了主殿之中。
這裡是鄧太后的宮室。
幼帝生母早逝,名義上是交給了田貴太妃撫養,田貴太妃的娘家就是河陽黨人。
鄧太后是先帝母家南宮家的姻親,以先帝皇后之尊晉位太后。鄧太后一直都很低調,南宮家失勢之後,鄧太后更是深居簡出,關上門過日子,從來不插嘴前廷後宮任何事務。
雖說失勢沒地位,宮室倒依然是皇太后的規格,很是寬大。
謝青鶴仗著自己耳力絕佳,潛入宮室之後,找了個不遠不近的角落藏身,剛好就在屏風後邊的茶席邊坐下。桌上有點心,有果子,居然還有煮好裝壺的青葉湯,謝青鶴也就不客氣了。
「說好了在京中製造混亂,怎麼會把禍水牽扯到宮中來了?」鄧太后帶了絲急惶。
宮侍開口就是很正常的男子口音:「我正要問你!是你說寒江劍派的冼真人已經回山,不再過問京城之事!這等切要之事,你豈能哄騙我!」
鄧太后吃驚地說:「你是說,這個雷是冼姑姑炸下來的?」
「她既然還在京城,遲早要來尋我。你必要替我周旋。另外,你得給我一個身份,我馬上回北地去!我師門祖上與寒江劍派有約,寒江劍派封山不出,我寺中弟子亦不准入世。我馬上要走!」宮侍霸道的口吻中明顯有著恐懼,以至於夾帶了幾分憤怒。
「給你身份倒也簡單。只是你這話讓我聽不明白,冼姑姑既然入世找你的麻煩,難道不算入世?只准她入世,不准你入世?」鄧太后問。
宮侍沒好氣地說:「豈不知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』?她家如今說是封山,個個都喬裝身份往山下跑。她破戒背約了,誰敢管她?我破解背約了,她就敢管我!打不過有甚辦法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