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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拿定了明日就去賃住處的主意,做了晚課,準備休息。
這屋子早就被搬空了,除了房東留下的幾樣家具,鋪蓋被褥一概皆無。
謝青鶴倒是想打坐調息一夜,架不住蔣英洲是個絕對不修的皮囊,坐久了也累。他熬到半夜,只覺得腰酸背痛,只好去院子裡打了一趟拳舒展筋骨,回來看見光溜溜的床板,無奈地捲起斗篷,充作枕頭,乾巴巴地蜷了上去。
囫圇一夜醒來,天已經大亮。
謝青鶴重新梳了睡得發呲兒的頭髮,也沒有衣服可換,將斗篷搭在臂上,溜溜達達回家。
才走出民巷步入長街大道,就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熟悉身影,正是南北雜貨鋪的看鋪夥計。前面就是碼頭,看來這人是坐船過來的。謝青鶴招呼道:「小師兄?」
鮮于魚正在包子鋪問路,聞言倏地抬頭,雙目如電般從人群中搜到了謝青鶴的身影。
「哎!」他答應一聲,謝過了正在跟他指路的本地人,提著包袱衝到謝青鶴跟前,「真人在上,弟子鮮于魚拜見!」
這條長街非常熱鬧,前面是莊園有大批學子出入,往東就是淺水碼頭,來往商隊也很頻繁,人群聚集的地方自然就有生意,一路上賣吃的喝的玩的新奇玩意兒不少。這會兒天已經徹底亮了,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,鮮于魚是修行之人,說話時中氣十足,一張嘴就引來不少人側目圍觀。
眾目睽睽之下他納頭就拜,謝青鶴哪裡肯受禮,含笑死死拉住他的胳膊:「不、必、多、禮。」
「我與譚長老約定三五個月來一趟,這還不到三個月吧?」謝青鶴帶著鮮于魚回家,途中閒聊了幾句。
鮮于魚討好地說:「是弟子央求先來一步,欲向真人求教天星聚合之術。」
謝青鶴想起他那條帶著陰陽魚的腰帶,說:「你那條腰帶上的天星鎮符很見功力,只是讀死了經典不懂變通罷了。」見鮮于魚帶了點忐忑又小心的表情,他笑了笑,「這也簡單。你若有心於此,我可教你一門觀星術,若嫌觀星術太難入門,給你一本今世星圖也無妨,我都記得,抄給你吧。」
普通的觀星術是以肉眼觀天,尋找天上諸星的分布軌跡。
修士的觀星術則複雜得多,畢竟肉眼能識別的星星非常有限,且常常受困於地域與天氣。大修行者不僅目力遠勝常人,傳說還可以魂游天外,親往北斗南斗之間,看見許多肉眼不可窺視的星辰。
謝青鶴的觀星術就是能夠神遊天外的不傳之秘,他怕鮮于魚學不會,才有抄錄今世星圖之說。
鮮于魚歡喜得又要納頭便拜,謝青鶴死死拉住他:「你這個毛病……快改了吧。」
兩人回家的途中,謝青鶴熟門熟路地在街坊鋪子裡買了油條豆漿,切了醬肉豆乾,半斤滷麵。鮮于魚對糯米包油條非常新奇,謝青鶴也給他買了兩個。他倆一起進門時,一直冷戰不肯與對方說話的蔣家姐妹,才愕然意識到弟弟昨夜不在家——今早才回來。
「這是我在京城認識的朋友,是譚長老的徒弟。」謝青鶴向眾人介紹。
鮮于魚不是譚長老的徒弟,不過,謝青鶴非要這麼介紹,鮮于魚也沒有反駁。謝青鶴才答應教他觀星術,他便執弟子禮拜見了蔣家姐妹。
「我買了豆漿油條滷麵。吃飯吧。」謝青鶴把手提的油紙包放在桌上。
往日舒景早就該迎上來接東西了,蔣二娘哭了一夜眼睛還腫著,先把油紙包接過,拿到廚房裝盤再送上來,蔣幼娘則打了水進屋,謝青鶴放下斗篷去洗臉擦牙,好歹是把穿了一夜的衣裳換了下來。
一頓早飯吃完,舒景也始終沒有出現。
謝青鶴沒有問他去哪兒了,跟蔣二娘交代了一句:「我陪鮮于兄去看個住處。」
鮮于魚面露微笑。看什麼住處?
二人出門之後,謝青鶴才解釋說:「家裡兩個姐姐老吵架,恰好你來了,重新賃個住處。你住不住無所謂,我只怕要常常去躲一躲。」
鮮于魚今天就是在外面撞見他的,蔣二娘眼睛也還腫著,與蔣幼娘之間的氣氛更是僵硬,一切都對得上,所以,鮮于魚也沒有懷疑他的說辭,略覺好笑地陪著他找中人挑住處。
謝青鶴在羊亭縣住了小半年,早已不是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的外地人。他不想聽姐姐們吵架,也不想住得太遠,就在附近街坊打聽有沒有出賃或是出售的屋子。就有街坊指點,說原來篾條店的鋪子正在出賃,不妨去打聽看看。
篾條店的老闆,就是舒景口中只會戕害幼童的惡人,被舒景殺死了埋在了家裡南牆下。
謝青鶴順路過去,篾條店還開著門,看店的是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,也不像是正經看店,翹著腳坐在躺椅上百無聊賴,見謝青鶴上門,吊兒郎當地說:「隨便看啊,給錢就賣。」
篾條是劈竹而成的小竹片,手藝人用它編制各種器皿,諸如竹筐竹簍竹簸箕之類。大凡莊戶人家都會用篾條編東西,家裡就有現成的竹子,劈開了就能做各種器物,竹子長得又快,是非常經濟的作物,只有在城裡的人家才會花錢到篾條店裡採買,因材料易得手工低賤,也賣不上多好的價錢。
「我來看看房子。」謝青鶴說。
那年輕人才坐了起來,說:「哦。房子啊,前鋪後院,後邊院子挺大,都是二層的屋子,除去灶屋柴屋,有個堂屋,另外還有六間房,寬敞。你要是租住,一年十兩銀子,三年二十八兩。若是買斷,一口價五十兩,這鋪子裡的貨也都給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