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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偏上官時宜等不及。催促著直接從近枝幾個子侄中挑好儲君,希望早點出魔。
「我與你大兄說幾句私話。」上官時宜吩咐伏傳。
伏傳就知道他倆可能要吵架了,勸又不敢勸,只好無奈告退。
「說好了此次入魔是叫我見識一番。我已然見識了,也替你捉了幾處不解之事。你與傳兒是想偷些安穩時光好好消遣,為師何嘗不體諒呢?及早地出去了,你倆再尋個小世界躲著,也不耽誤為師修行——你也知道為師修行一心道,這皮囊先天不足、後天敗壞,於我修行毫無益處。」上官時宜跟謝青鶴苦口婆心地商量。
上官時宜最熱衷的事情就是修行,也就是謝青鶴身吞群魔、重傷難愈的數年之間,上官時宜才放下了修行之事,一心一意地尋找醫術藥典,整天忙著研究如何給大徒弟救命。
他已經發現了入魔修行的好處,就不再滿足於在謝青鶴主宰的入魔世界晃蕩。
他要自己去入魔修行。
能忍耐到新朝建立,叫謝青鶴挑選好儲君,安排好後事再「走」,已經是他的極限了。
謝青鶴明顯是想熬到壽終正寢,上官時宜當然不干。
必須英年早逝!
師父都說得這麼低聲下氣了,謝青鶴還能怎麼辦?
「弟子盡力而為。」謝青鶴無奈答應。
回到偏殿之後,伏傳很小心地問有沒有吵架。
謝青鶴搖頭:「別胡說。我豈敢頂撞阿父?」
趁著殿內無人時,謝青鶴把他和上官時宜的分歧說了一遍,對伏傳略懷歉疚:「我知道你感懷人生百年匆忙,此前也不願再履紅塵糾葛。這回把你帶了來,又要匆匆離開……下一世,就你我二人,孤守山林,不履塵世,好不好?」
「好哇。」伏傳摟住他的脖子,貼近他耳邊說話,「這是師父的意思,我等豈敢違逆?大師兄不必自責。而且……」
他頓了頓,整個人放鬆地趴在謝青鶴身上。
「自從師父猜測說,一瞬或有萬萬年長之後,我就沒那麼難過了。我養大的孩子,我撫育的萬民,都能壽終正寢,也許還能見到與我全然不同的現世……就覺得一切都有意義。」
「我終究是個凡人。」
伏傳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:「再是明白蜉蝣夏蟬的道理,我也不是蜉蝣夏蟬。」
謝青鶴輕輕撫摩著他的背心,安撫他片刻,心想,果然還是要將此世安排妥當才好。否則,小師弟豈能心安?
※
種種考慮之下,陳家最終定都青州,定國號為相。
不少幕僚都反對以「相」定國,認為「相」有輔佐之意,說不好聽就是給別人打的江山,實在不太吉利。歷史上相陳也確實沒有百年國祚,三世而斬。
謝青鶴卻覺得沒什麼不好。多少朝代立國皆得嘉字,誰又逃得過生滅的規律?
陳家發跡於相州,皇帝不稱尊做主,僅作萬民相輔,不也很好?
定都立朝之後,上官時宜就在青州舉行了登基大典。
師徒三人都不是愛鋪張炫耀的脾性,上官時宜還一心一意要跑路,加之立國之初愛惜民力,登基大典辦得非常樸素。儀式雖然樸素,畢竟是跨出了御極天下的重要一步,此後就是帝王至尊了。
上官時宜從紫央宮搬了出去,住進了位於宮殿中央的長安宮。
按說在登基大典之前,就該組建朝廷。有了相應的職權衙門,才好大肆封賞,完成開國盛事。
然而,這事不大好辦。
謝青鶴和伏傳都有主持一國朝綱的經驗,後世現成的三省六部制度直接照搬,這都不是太大的問題。問題在於衙門的架子搭起來了,該如何定員,這就撞上了功臣想要分豬肉的洶洶大潮。
——功臣都是真身負奇功,封侯拜將都是該當的。
可是,三省六部是真正要辦事的衙門,酬功塞人進去占了位置,辦事的時候誰來頂上?
「要麼就效法後世,任非其官?」伏傳跟謝青鶴商量。
這段時間跑來走門路的人太多了,全都是陳起的老熟人,謝青鶴見了都得客客氣氣叫一聲叔。
人家也不死皮賴臉,就跑來坐一坐,扯一扯閒篇,說一說當年往事。說完了往事,有些涕泗橫流說要回鄉種田,有些表示叔還年輕,可以再為少君效命二十年……紫央宮的訪客就沒斷過。
「官承一世,爵傳三代,掛個名頭比較划算。」伏傳說。
所謂任非其官,就是把官和職分開。當戶部侍郎的未必在戶部履職,他可能只拿俸祿不上班。
「前些日子我去常夫人的粥棚轉了轉,恰好撞見煮粥的婦人在往裡摻水。她對我解釋,說討口乞食之人都能頓頓飽食,辛勤勞作之人反倒吃湯喝稀,誰有肯去勞作?」
謝青鶴不同意效仿後世官職分離的制度。
「吏治之重,一曰清廉,二曰精簡。幹活的,不幹活的,不能混為一談。」
伏傳並不堅持自己的想法,馬上改口:「那就……全都酬以爵位?」
謝青鶴點頭:「論功酬爵,照著功勞簿分。授官暫時擱置吧,把賜爵之事定下來,安撫好那幫子功臣老將,省得授官之時再生波折。」他端茶喝了一口,也是無奈,「如今阿父也沒藉口往外跑了,天天在青州蹲著。底下人鬧點事都喜歡往他那裡去告狀——他老人家眼裡不揉沙子,別弄出叫人議論『狡兔死、走狗烹』的事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