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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嫂還在家裡幫忙操持上下,她張羅著給謝青鶴做了午飯,飯後又送了茶來。
謝青鶴累了一天喝茶解乏,茶湯還沒入口,光是看著湯色,聞著香氣,就有一種習慣的熨帖舒適,是他在羊亭縣慣常的口味。雁嫂沒有出來表功。但是,不必多想,謝青鶴也知道是賀靜特意吩咐過了,雁嫂才能伺候得這麼仔細。
教譚長老天眼術使謝青鶴傷了心力,他也精神做什麼費力的事,夏天暑熱,他就坐在通風的陰涼處養息精神。雁嫂忙前忙後給他切西瓜,端冰碗。謝青鶴沒事就想起了伏傳。
若論殷勤小意,照顧周到,別人都得靠邊站。只有小師弟照顧得最好。
又想回去了。
謝青鶴閒來無事,用勺子在冰碗裡畫了一個小鶴的模樣。
不是他自戀。伏傳喜歡鶴紋,渾身上下都掛著鶴樣物件兒。以至於謝青鶴看見各色各樣的鶴紋,想起的不是自己的道號而是伏傳。伏傳抓著鶴紋玉佩的模樣,伏傳揪著枕頭四角鶴型壓腳的模樣,伏傳趴在書桌上撅著屁股用筆胡亂塗抹鶴紋的模樣……
小師弟。謝青鶴嘴角微微上翹。
到下午時,蔣二娘與蔣幼娘都睡醒了,都很關心謝青鶴往遷西侯府的經歷。
謝青鶴把煎好的藥遞給蔣幼娘,說:「與咱們沒什麼關係,犯不著那麼費心。三姐姐的傷稍微好些了,咱們就回家去。」
蔣二娘解釋說:「我只是想知道,那府上的人是不是還要再害小原。」
謝青鶴心想,那可說不好。
今次解決的是焦家那一系的鬼神之術,焦夫人已經自裁了,遷西侯還活得好好的。
遷西侯口口聲聲說原時安血脈成疑,不知道是原崇文還是劫匪之子,不論他的私心,只怕出於維護原家血脈的公心,他也不肯讓原時安順利承繼爵位。
原時安為了保護遷西侯府,也不可能與遷西侯鬧得兩敗俱傷。
這件事含含糊糊敷衍過去了,為了原時安的世子之位,以後必然還要再生事端。
——就原時安這麼拖泥帶水的脾性,他沒有求到面前來,謝青鶴才不會主動去替他解決麻煩。
小師弟說得對,人家沒有求你,你就別自作多情去幫忙。說不得人家壓根兒不需要你幫。幫來幫去,反倒幫出一堆事兒來,里外不是人。
入夜的時候,賀家那批跟著賀靜的下人就撤走了,雁嫂前來回稟,說:「回先生話,少爺差人帶話來,說家裡老太爺有事問他,這兩日只怕不好出門。再有富貴的事他要處理,這些天就不過來了。您有什麼吩咐,只管找奴婢。先生在京的日子,奴婢都在這兒服侍……」她說著抿嘴一笑,「這不是,奴婢家裡那口子也收拾包袱過來了,先生若是方便,這就叫他來給先生磕頭。」
謝青鶴這裡安置著兩位姐姐,雁嫂的丈夫要來長住,必然要先給謝青鶴回話說明白。
至於說磕頭不磕頭的,也就是那麼一說。謝青鶴想見就見,不想見回絕就是了。從來奴婢都是照著主家的脾性行事,也談不上禮遇與否。
謝青鶴覺得雁嫂照顧得很好,得給幾分情面,說:「叫他進來喝杯茶吧。」
雁嫂也覺得體面,樂呵呵地去叫自家丈夫進來拜見。
雁嫂的丈夫叫賀齊,是賀家眾多的三管家之一,長得體體面面,看著很像薄有家產的生意人。
大戶人家的大管家歷來只有一位,通常跟在當家家主的身邊,權威極大,二管家則充作大管家的附貳,幫著分管具體的事務。到三管家就非常多了,有頭有臉的管事基本上都能稱為三管家。
賀齊是賀靜的父親賀啟明的書童,一直管著賀啟明的書房,是賀啟明的心腹。賀啟明外任之後,賀齊被留在了家裡,主要是幫著打理宣夫人陪嫁的產業——也就是賀啟明的私房錢。賀家還沒分家,賀啟明不能置私產,從外邊弄點兒錢就轉手給了自家夫人,婆家也不好意思管宣夫人的嫁妝。
賀靜把雁嫂弄出來陪謝青鶴去接蔣幼娘,又把賀齊弄出來給謝青鶴跑腿應酬,頗有些「我雖然不能親自來伺候,但是我把能用的家底都給你掏來了」的誠意。
賀齊見面來磕頭,謝青鶴也不可能真的叫他磕頭,說道:「不必多禮,請坐。」
這是賀靜父親的管家,也是賀靜半個長輩。謝青鶴又不是賀家的正經主子,沒有頤指氣使的道理。他給賀齊讓了一杯茶,賀齊也沒有真的坐下,站在一邊接了茶,恭敬地說:「謝先生賞。」
謝青鶴見他走近,發現眼露愁容,問道:「可是賀靜有麻煩了?家裡老爺子要教訓他?」
賀齊連忙收斂容色,回答得有些艱難:「這……」他沒有想外泄此事,也已經儘量恢復了情緒。哪曉得這位年輕輕的先生眼神這麼毒辣,居然一眼看出來了。
他就磕巴一個字,謝青鶴又看明白了:「已經被教訓了。」
賀齊苦笑道:「少爺叮囑小的絕不許透漏此事,小的這也一個字都沒說話,您就全知道了。」
謝青鶴好笑地倒了茶,啜了一口,說:「怎麼?挨家法了?看來傷得嚴重。」
賀齊只好不說話了,把杯子裡的茶喝乾,施禮道:「先生有事只管吩咐小的。時候不早了,小的先告退。」
「有事。」謝青鶴讓他留下,「我也不問你家少爺是怎麼回事,為什麼被揍。家裡有大人長輩管教是好事。你跟我說說,他受什麼罰了?受的是什麼傷?我配些藥,你差人給他送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