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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讓伏傳想起了從前在伏蔚記憶中經歷的一切。
伏蔚確實很可恨。但,誰也無法否認,他確實吃了很多苦,作惡之前,他也是個可憐人。這種可憐在他沉淪作惡之後化為烏有,他作為無辜者時被人傷害過,然後,他就傷害了更多的無辜之人。
束寒雲說他曾經羨慕自己,作惡的強者又變成了柔弱示弱的小可憐,頓時勾起了伏傳的同情。
謝青鶴微微一笑,說:「現在,把他交出來吧。」
皇帝吃了一驚。
「日升月落術的牽扯依然留在你與他之間,他的皮囊還活著,天魂不上升,人魂不入輪迴,地魂也不會隨著你的屍身縈繞不去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護著他,不過,他就在你身邊。」
謝青鶴伸出一隻手:「我要你把他交出來。」
皇帝艱難地看著他,問道:「大師兄,我不明白,我怎麼……把他給你?」
「你在寒山修行多年,對日升月落術的了解比所有人都精深,你真的不明白要如何才能把他交出來?」謝青鶴反問道。
伏傳把裡邊的邏輯盤了一遍,冷汗就下來了:「大師兄,此事……此事可以再……斟酌!」
見謝青鶴沒有絲毫容情的意思,伏傳屈膝跪在上官時宜跟前,哀求道:「師父救命。二師兄這些年並沒有一絲過犯,治理天下更沒有一時一刻懈怠。弟子曾在未央宮小住半年,親眼見過二師兄勤勤懇懇處置……」
「小師弟,不必再說了。」皇帝打斷了伏傳的哀求,「這事總要有個了結。」
謝青鶴已經說得很露骨了。有了日升月初術的牽扯,只要伏蔚的皮囊還活著,他的魂魄就不會死去。謝青鶴要皇帝交出伏蔚,實際上就是要他交出伏蔚的皮囊。
「可如今朝廷不能沒有二師兄!」伏傳又轉身去求謝青鶴,「大師兄,您想想辦法。」
「臨死之前,還想求教大師兄一件事。」皇帝說。
謝青鶴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,冷淡地撇過頭去。
見此情狀,皇帝自失一笑,自我挽尊:「也罷。事已至此,也不重要了。我這身體不大好,還請……」他不想死在謝青鶴手上,也不忍心讓心軟的小師弟遞刀,想來想去,也只有上官時宜不介意送他上路,「請師父賜我一把小刀。」
上官時宜嘴唇抽了抽,正想說要什么小刀,老夫親手送你上路!冷不丁看見了大徒弟的眼色。
他馬上冷靜了下來,意識到事情不合理。謝青鶴做事情向來有條理,束寒雲從前的過錯已經受了門規處置,此時錯的是伏蔚,與束寒雲沒有半點關係,謝青鶴怎麼會眼也不眨地叫束寒雲去死?
他既然想到了不對勁,就不敢再耽擱,只怕再等一會兒束寒雲也反應過來了。
上官時宜起身撿了一把剝削藥材的短刀,只有三寸長,磨得極其鋒利。伏傳還想起身阻攔,被謝青鶴一把按回坐榻上,上官時宜已經把短刀遞給了皇帝。
皇帝接過那把刀,低頭看著鋒利的刀鋒,久久不語。
「師父。」皇帝突然抬起頭,「從前我從來不曾認錯,總覺得當日在盤谷山莊之事,我固然有錯,您也未必無辜。若您當初對我稍忍一掌,你我師徒二人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。」
上官時宜側頭不語,藏在袖中的手掌微微收緊。
「如今……我知道是我錯了。若有來世,不敢妄想再做您的入室弟子,只求有機會償還報答今生您對弟子的撫育教養之恩。」話音剛落,他便舉手割斷了自己的頸項,顯然也沒打算請求上官時宜的回應。
上官時宜眼睜睜地看著他頸上噴血如泉,不可思議地看著謝青鶴:「你來真的?!」
伏傳不敢和謝青鶴動手,這會兒只能流眼淚。
頸上血脈怒噴片刻,伏蔚體內的鮮血就似要流盡了,皇帝的身體無力地倒在榻上,雙眼逐漸失去光芒。謝青鶴指尖突甩,屬於伏蔚的那道殘魂就一分為三,天魂歸天,人魂投入輪迴,地魂瞬間被打散——徹底消失。
就在此時,謝青鶴把晃晃悠悠從伏蔚體內飛出來的屬於束寒雲的魂魄,直接摁了回去。
這操作把上官時宜驚呆了,伏傳也揉了揉眼睛。
兩人都難以置信:這也行?
活著的魂魄無法回到死去的屍體裡,除非用特殊手段鎖魂。伏蔚的皮囊倘若不死,那兩道依存其中的魂魄也不可能飛出來。現在謝青鶴隨手一摁,居然把束寒雲的魂魄摁回去了,這就很離譜。
最離譜的是,謝青鶴不僅把他的魂魄摁了回去,還用手在皇帝頸上豁開的口子上抹了抹。
那猙獰恐怖的大口子居然就癒合了!
上官時宜與伏傳就看著謝青鶴將手一甩,指尖出現一團澄澈的魂力,咕嘰摁進皇帝的額頭。再將手一甩,又是一團澄澈的魂力,咕嘰摁進皇帝的額頭……
就這麼咕嘰咕嘰摁了大約十多次,皇帝失血而死的屍身,居然就恢復了正常!
有心跳,有脈搏,有呼吸,一切都開始重新運作。
做完這一切之後,謝青鶴抽身起來,看了看沾著血的手掌,剛才給皇帝抹脖子上的大口子,沾了不少血。伏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起身,先跑去屋角給謝青鶴搓了條毛巾,回來親自服侍他擦手。
謝青鶴低頭把手上的血擦了個七七八八,這才向上官時宜解釋:「惟有心存死志,誓願決絕,才能解除日升月落術真正的勾連。他若不死一次,伏蔚就會一直藏在他的身邊,後患無窮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