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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鶴點著頭,已經攤開了針囊,用烈酒棉花擦拭銀針。
舒景不再跟他講道理,小聲哀求道:「主人,奴知錯了。求您開恩。」
謝青鶴不禁好笑,說:「你知錯了?哪裡錯了?」
舒景看見他的笑臉才知道事情恐怕有些不對,謝青鶴已示意他伸出左腿:「你沒有做錯。今日把左腿還給你。」
舒景連忙挪動右腳,將自己左腿送到謝青鶴跟前,壓抑不住心中的歡喜:「主人慈悲!」
夏衫單薄,舒景穿的麻褲更是薄得能見經緯,這一回不必褪去褲子,謝青鶴隔著褲子施針,銀針剛剛扎進去,舒景麻木數月的左腿就感覺到一股酸麻脹痛。他一直認為這條腿是徹底廢了,突然感覺到它的存在,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。
就在此時,謝青鶴突然冷不丁地問:「從前……殺錯了很多人?」
舒景被問得差點噎過去,怔怔地看著謝青鶴,一直被圈在眼眶裡的淚水倏地滑落。
「我曾說過不會詢問你的過去,今天提及此事,也沒有探問從前的意思。」謝青鶴突然動問,是經過數月相處觀察,加之南牆埋屍之事,讓他覺得舒景本性不壞。
事實上,有了南牆下那具篾條店老闆的屍體,舒景就不可能再單純是買來擔水砍柴的小廝。
——哪家的小廝能這麼幹脆利索地殺人埋屍,還埋在主人家裡?
謝青鶴把廢去的左腿還給他,就是對他的獎勵。
「什麼時候想通了,或是實在想不通了,都可以來找我。」謝青鶴說。
舒景感覺著自己重新找回來的左腿,看著面前月色下純淨得宛如神祇的主人,莫名升起一種想要皈依膜拜的衝動。他自幼所受的訓練讓他鎮定住了心神,用剛找回的左腳腳趾死死摳住地面,低頭謙卑恭順地說:「是。」
第176章 溺殺(22)
回到羊亭縣之後,謝青鶴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生活。
剛回家有些必要的人情要走,他首先騰出時間去莊園拜訪了莊老先生與劉先生,賀靜家中安置好了之後,也發帖子請謝青鶴與蔣家姐妹、莊彤一起去玩了一天。畢竟天氣暑熱,秋老虎兇猛無比,來往的都是體面人,誰出門也不好袒胸露背,所以都不愛走動,賀靜也老老實實在家給兒子開蒙。
過了十多天,幾場秋雨下來,天氣漸漸涼爽。
莊彤與賀靜先後來約,在羊亭,秋遊是非常時興的一種消遣。
謝青鶴對此類邀約無可無不可,蔣家姐妹則受了糜氏的邀約,非常熱衷於此。
謝青鶴就安排她倆專門去做了秋遊的衣裳,打了新的首飾,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著一起出去玩。羊亭的山都不太高,山路早就被富戶們鋪上了石板,姑娘們走得也輕鬆,去山上對著高岩瀑布喝菊花酒,吃螃蟹宴,幾家人歡聲笑語,其樂融融。
清早上山,傍晚歸家。
回到家裡,舒景馬上送來洗塵的熱水。梳洗更衣出來,桌上就擺著舒景做的簡單飯菜。
蔣二娘感念著如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,想起父母更是觸景傷情,忍不住說:「也不知道家中爹娘過的是什麼日子?」
人在享福的時候,就想把自己的幸福與最心愛的人一起分享,這是正常人的本能。
蔣幼娘已經上了桌,正想夾菜,聞言霎時間就沉下臉色。大家都這麼開心的時候,蔣二娘突然提及父母,就似她和弟弟都很不孝順似的,自己吃香喝辣,卻害了在家的父母無辜悽惶受安家排揎?
蔣幼娘從未抱怨過把自己賣給趙小姐的父母,可是,她在這件事上瞎了一隻眼,受了極大創害。
隨著她日漸恢復健康,習慣了用單眼視物,日常也用額前劉海遮住壞掉的眼睛,每天都開開心心地跟著弟弟讀書認字,和往常一樣做家務過日子,蔣二娘似乎就忘了她才是受害者。
當著弟弟的面,蔣二娘不敢多嘴,跟蔣幼娘在一起的時候,她就總是念叨,說擔心爹娘。
說者未必無心,聽者敏感有意,蔣幼娘對此早就積了一團火氣。
「二姐這麼擔心爹娘,明日我陪你回家去看一看唄!」蔣幼娘冷笑著啪地放下筷子,「若是爹娘吃糠咽菜、受盡排擠,正好叫爹爹帶著我去安家賠罪。只要我死了,安家就不會記恨爹了,說不得還能繼續賞爹一口飯吃。」
蔣二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她: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你怎麼變得這麼尖酸刻薄?」
「姐姐這話說得有意思。剛出門玩了一天,回到家裡大家都很累了,坐下來好好兒地吃一頓飯,你非要掃興,說起爹娘來。到底是誰尖酸刻薄,半點見不得人好?我也想問問二姐,你只管叨逼叨,爹娘怎麼了怎麼了,你倒是出個主意給爹娘解圍啊?除了拿我去安家抵罪,你倒有什麼法子去解救爹娘?你壓根兒也沒辦法,只管嘴裡叨叨,那你是什麼意思?不就是要逼我去安家送死抵罪?!」蔣幼娘怒問道。
蔣二娘解釋說:「我只是掛念爹娘,沒有要叫你回家抵罪的意思。你不能這麼誤解我。」
「我怎麼就是誤解你了?你只管嚷嚷又不出主意,不就是想叫我和弟弟想辦法嗎?你要孝敬爹娘自己不往上頂著,倒是一推四五六,都撂我和弟弟頭上來了?合著你就嘴上大孝女呢?我蔣幼娘再不濟也孝之順之讓他倆賣了一回!你替爹娘做什麼了?你就只管擠兌我?!」蔣幼娘憤怒至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