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束寒雲便不去坐隔壁的椅子,就這麼挨在謝青鶴身邊站住:「師哥,好久不見。我好想你。」
「你請坐吧。」謝青鶴說。
往日謝青鶴對他寬和溫柔,卻不會這麼客氣,日常對話哪裡就用得上一個「請」字?
束寒雲挨著他的膝蓋蹲了下來,握著他沒上夾板、完好無損的左手,低頭說:「這麼長時間不曾見面,師哥就從來不想我麼?」
說話時隱動的喉結,微撇的唇角,結實挺拔的胸膛,腰臀間完美的弧線。
他想要給謝青鶴看的一切,全都落在了謝青鶴眼裡。連握著謝青鶴的手,也在悄無聲息地撓著謝青鶴的掌心。
謝青鶴緩緩握掌,按住了他不老實的指尖,再將手抽了出來。
束寒雲失了手,還挨在謝青鶴腿側。
「我想坐著說話。還請你體諒。」謝青鶴提醒。
若是束寒雲不肯體諒,還要這麼挨著他緊緊不放,他就只能站起來了。
束寒雲神色晦澀,識趣地站起身來,往旁邊靠了一步。只是仍舊不肯落座,而是站在謝青鶴跟前,輕聲說:「我知道師哥生氣。只是不知道怎麼才能使師哥平了這口氣。師哥……」
「我不生氣。」謝青鶴打斷了他的話題,「說說這幾日的事吧,你們想做什麼?」
「師哥誤會我了。不是我。」束寒雲連忙否認。
謝青鶴對此不甚糾結:「他想做什麼?」
「這些年為了與他分開,不再混淆記憶,我一直修煉守心大法。從前他做了什麼,我都知道。這些年是真的不知道了。一直到前幾日我才收到師哥出山的消息,師哥,我若早知道您出山過問此事,絕不敢讓他們胡作非為,冒犯至您尊前……」束寒雲低頭就是辯解討好。
謝青鶴靜靜聽他說完,問道:「你與他長居一處,共掌天下,就算不再彼此混淆心思記憶,以你的敏銳聰慧,難道不知道他在做什麼?想做什麼?」
束寒雲語塞。
「我來問你,是因為你如今仍是寒江劍派二弟子。你若不肯說,我也不是非問不可。」
謝青鶴話是如此說,卻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。
因為束寒雲馬上就低頭服軟了:「師哥息怒。我對師哥自然知無不言。」
「師哥可能已經知道了,也或許還不知情。小師弟的從人拿著一支金絲白羽箭到處打探此箭的來歷,阿蔚收到消息,認出是龍驤衛十人率的佩箭。」
「十六年前,阿蔚還未登基,那時候的皇帝是阿蔚的父親,也是大魔尊。」
「大魔尊……與阿蔚,有不倫之事。」
「阿蔚攝於大魔尊淫威,將懷孕的妾妃藏在宮外。胎兒未出生時,父血隱於母胎之中,大魔尊並未察覺。及至後來孩子出世,不得母胎庇佑,即刻被大魔尊發現了行蹤。」
束寒雲低聲說:「大魔尊便派出龍驤衛,除去了阿蔚流落在外的妾妃與骨血。」
「師哥當日把小師弟抱回來,不曾說過他的來歷,這麼多年來了,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阿蔚當年失落的骨血。阿蔚他……這些年在宮中養育了不少皇子公主,對從前夭折的孩兒也不算很在乎。突然之間發現了小師弟的存在,忌憚之下……做了些錯事。」束寒雲說。
謝青鶴靜靜地聽著,一言不發。
照束寒雲所說,扈水宮滅門皆是先帝(大魔尊)所為,伏蔚也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。
至於伏蔚發現了伏傳的存在,為什麼會「忌憚」,束寒雲沒有細說,謝青鶴心知肚明。
往前數幾百年,張朝就有送皇子上寒江劍派學藝的舊例。明面上是與寒江劍派交好,實際上也想將世外秘傳偷入皇室,以免世世代代被寒江劍派壓制。張朝每代皇帝都送皇子上山,送來送去,終究還是送出了禍事——不是寒江劍派有入世之心,是被送上山的皇子有了奪嫡之心。
張朝因此內亂覆滅,蠻人趁機入侵中原,又是近百年戰亂屠殺,硝煙四起。
伏傳若是伏蔚的兒子,那就是正經八百的皇子。前張朝皇子只做了個內門弟子,能量就大到生生作掉了整個皇朝,伏傳可是要承繼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,這身份就太嚇人了。
皇子有世俗天子的繼承權,掌門弟子直接就是寒江劍派的「儲君」,二者在伏傳身上完美結合!
張朝前車之鑑,伏蔚能不擔心麼?萬一伏傳也有身處世外、統治宇內的野心呢?萬一把伏傳撿回寒山,就是寒江劍派想要謀篡天下的計劃之一呢?伏蔚本身得位不正,心中自然偏執。
束寒雲小心翼翼地看著謝青鶴的臉色,再次替自己辯解:「師哥,我這兩年都在閉關靜修,實在不知道他做的這些事。這兩日我收到您出山的消息,已經訓斥過他了,他……」
「若我不出山,你就不管束他?」謝青鶴突然問。
束寒雲愣了片刻,解釋道:「我不敢撒謊。師哥,這些年我的守心大法練得不很容易,只叮囑下人密切守著您的消息。若非您出山護著小師弟,下人來報,我根本就不會知道阿蔚做的這些事。」
謝青鶴無話可說。
束寒雲對他很坦誠,坦誠得近乎無恥。
「小師弟說,你曾對師父建言,說『殺一人不如活一人』。我也知道你本是為自己求情,求師父寬恕你,再給你一次機會。只是,赦罪活命的道理,你且不如小師弟想得明白。」謝青鶴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