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饒是如此,西屋的兩間大通鋪,還是睡滿了人!這麼多人要吃飯,要上廁所,伏傳還要訓練他們當打手,鼓勵他們自己去報仇!每天謝青鶴一出門,就感覺烏央烏央的濁氣撲面而來……
伏傳連忙安慰他:「已經在收拾地方了,隔天就讓他們搬出去。」
沒等到搬出去的那一天。
一個身披高功法袍戴著蓮花冠的道士氣咻咻地找上門來,張嘴就問:「哪來的釋家妖孽妖言惑眾?你家修性不修命,只會敲木魚打機鋒,哪家的佛陀教你畫符念咒了?哪本歪經教你畫符念咒了?你還敢對我家的功夫指指點點……」
正在院子裡修行練武的一幫子大大小小的河陽黨人,倏地鑽進了西屋,關上門窗,默不著聲。
二郎操起掃帚就往跑:「他娘親的居然還有不長眼的敢來鬧事——」
哪曉得那道士半點不經打,被二郎一把掃帚敲得嗷嗷叫:「我與你說法論道,你派強人來欺辱於我,你這算什麼得道高僧……」
伏傳被罵得莫名其妙:「我怎麼就得道高僧了?」
三娘抿嘴一笑。
伏傳是個孤拐性子,仍舊堅持「不呼救絕不救」的道理。
有好事者據此認定,他就是尋聲救苦的觀世音菩薩下凡轉世。
你若不呼救,觀世音怎麼聽得見呢?
所以,非得讓人求救才肯施救的小菩薩,肯定就是觀世音菩薩!
加之伏傳一會兒男裝,一會兒女裝,自從入道斬赤龍之後,徹底淡去了男女之別,也非常切合菩薩非男非女的形象,所以,他這觀世音轉世的名號就傳得越發言之鑿鑿。
正在喧鬧的時候,伏傳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,喊道:「莫打莫打,我與道長不是來找事的,我們來找人!我姓衛!」
韓琳?
伏傳對韓琳印象不錯,回頭看了靜室緊閉的窗戶一眼,示意三娘:「把人請進來。」
陪著道人進來的果然是韓琳。
他穿著道袍,微微佝僂著身形,仍舊掩不住高挑的身材。見了伏傳之後,韓琳面露遲疑之色。
這才不過一年的時間,伏傳就長高了許多,容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,如今的伏傳不止不像營養不良的草娘,也不大像長大後的草娘。入道之後,身與神合,他的模樣有些朝著伏傳自己的樣子長了。
以至於韓琳看著他,總覺得似是而非,不大敢確認他的身份。
「請坐。家裡只有清茶。」伏傳開口招呼。
韓琳才終於認出他來,往西屋看了一眼,在石桌邊坐下:「我以為你們離開京城了。瓦郎呢?我要敬他一杯茶,謝他當日又救我一回。」
伏傳往靜室看了一眼,搖搖頭。
韓琳就知道謝青鶴不大想見自己,還是硬著頭皮說:「還請借一步說話。」
「這裡正好。家裡地方小,坐不開。」伏傳拒絕與他進門密談。
韓琳往後看了一眼,那幫著他進門、替他做遮掩的道人就轉身出門去了。
二郎跟著那道人出門,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門檻上,那道人被二郎拿掃帚揍過,這會兒居然也不焦不躁半點不生氣,心平氣和地坐著。
二郎看著他繡工細緻的道袍,嵌著玉片的蓮花冠,又看那道人的鞋子。
——腳不沾塵,這是小師父才有的功夫!
陳老太都做不到這一點!
這隻怕真是位得道高人吧?
二郎想了想,小聲說:「道爺,小子得罪了。」
那道人看著他,也只是笑一笑,說:「你倒狡猾。」
門內。
韓琳是習武之人,功夫也還不俗,自然能聽見西屋裡駁雜的呼吸聲。
「此前刺殺河陽黨人的事務,皆由我來安排。底下人並未拋屍,死者家人又口口聲聲說人被綁架,這會兒改口說被分屍深埋……草郎,十個月,十六人。若非我幫忙善後遮掩,這事早就被齊大監知道了。你養在那邊屋子裡的劫後餘生之人,也不能安安穩穩地活到今天。」韓琳說。
伏傳也一直認為這事順利得很奇葩,怎麼可能次次把人救走,粱安侯府都不加調查呢?
如此才知道是韓琳在盡力周旋。
「你以為我們離開京城了?」伏傳重新問了一遍。
韓琳點點頭:「半年前,調查蕭宗緯的去向,才發現這裡。」
「也就是說,你幫著遮掩救命之事,並不是看在我的情面上。」伏傳說。
韓琳本身也不贊成粱安侯府幫著閹黨搞暗殺的勾當,只是,他與親爹之間的矛盾,沒必要拿到明面上來說,更不可能當著西屋那批死裡逃生的河陽黨人說。
「我已接到調令,半個月之後就會南下剿賊。以後的事情,就不歸我安排了。」韓琳說。
這才是他來小院的目的。
他負責暗殺河陽黨人的事情時,可以幫著伏傳善後,一旦離開了,就顧不上了。
吱呀一聲。
靜室的窗戶掀起一條縫,露出謝青鶴半個下巴:「進來。」
第125章
相比起變化極大的伏傳,屋內靜修的謝青鶴幾乎沒有改變,還是從前的矮豆角樣。
韓琳站在榻前,隱隱能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割裂。
一年未見,謝青鶴身上這種「命不與神合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,旁人或許看不出來,他的相術小有所成,僅僅站在謝青鶴的面前就特別難受,覺得處處都不對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