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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背上的燕城王咳嗽一聲,攏緊皺巴巴的斗篷,吩咐道:「舉火。」
阿東為首的衛士都是眼前一亮,興高采烈地從門前撤回,開始搜羅能助燃的茅草、木料,堆在魯家堡塢牆邊,開心地點了十幾堆。魯家壓根兒就沒想到燕城王這麼沒下限,直到火燒了起來,才慌亂地呼喊著搭□□,從牆頭往下倒水滅火。
——魯家是堡塢格局,卻因被王都裹挾其中,很多年都沒有真正啟用過。
三代以來,魯家的僕人衛士大多數都已經不懂得如何倚靠堡塢卻敵,這時候牆外燒了起來,他們只能笨拙地爬上爬下澆水,汲水運水的速度完全比不上門外燕城王衛士點火的速度。
更悲慘的是,這夜有北風。
風助火勢,熊熊地往魯家堡塢里摧燒。
沒多久,魯家的大門就打開了,大批家僮衝出來,擔著水與沙前往牆外滅火。
燕城王的衛士正在點火,魯家家僮衝出來滅火,雙方狹路相逢。一個被火熏得滿臉烏黑的魯家家僮眼淚直流,噗地一桶水衝著燕城王的衛士潑去,也不說話,衝上去就廝打。
單論身手,魯家家僮皆不是燕城王衛士的一合之敵。架不住他們人多,圍上來多對一。
又因為沒有得到燕城王的命令,衛士們廝打時都留了手,沒往要害招呼。這一個才放倒,剛剛那一個又爬起來了。打起來沒完沒了。
已經撤回燕城王身邊守著的阿東看清楚局勢,忍不住問道:「王爺?」
謝青鶴看明白燕城王的心思了,燕城王不想和魯家徹底決裂,所以他不肯讓衛士大開殺戒。
可惜,燕城王如今的衛士,沒有完美執行他想法的能力。魯家家僮人數眾多,再這麼忍手不動,不等魯家能主事說話的家主出來,燕城王這邊的衛士先要出人命了。
謝青鶴有心討好燕城王,只考慮了片刻,他就飛身落馬,躍入了混亂的戰陣之中。
局勢馬上發生了變化。
謝青鶴精通點穴截脈之術,大多數魯家家僮才與他照面,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,人就已經被他放倒。而且,被他點倒的人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再爬起來。
他從混亂的邊緣一點點往裡清理打掃,所到之處,魯家家僮躺倒一片,混亂戛然而止。
到後來燕城王的衛士也不自己動手了,抓住一個對手,直接就往謝青鶴跟前送。
整個局面頓時變得非常滑稽。謝青鶴往前打掃混戰的腳步不得已停止,想往裡走也走不動了,只能站在原地,等著燕城王衛士們一個個把對手送來。來一個,點一個,旁邊還有人負責接住,把不能動彈的魯家家僮挨個放在原地。
這讓魯家家僮們非常羞恥憤怒,合著我們是排隊來給你們送菜呢?!欺負誰戰力低下呢?!
然而,訓練有素的衛士們與魯家家僮畢竟不同,一旦他們找到了合圍絞殺的默契,幾十人依著地形次第散開,完全沒有接受過陣列訓練的魯家家僮就傻眼了。不管他們是單槍匹馬還是多人聯手,不管他們是□□西進還是繞行突襲,燕城王的衛士們就像是一張張開的網,總能把他們一網打盡。
謝青鶴就在這張網的盡頭,只需要輕描淡寫地幫著處理「獵物」,不讓「獵物」再掙扎而已。
勢均力敵甚至略遜一籌的對抗,突然之間就變成了貓抓老鼠般的嬉戲,對於燕城王這一邊的衛士來說,眼前這一幕非常喜感,個個都有著戲耍獵物的興奮。對方的魯家家僮就非常痛苦了。
謝青鶴覺得既然控制了局勢,再打下去沒有任何意義。
「你們是真的不打算滅火了?」謝青鶴問。
這時候魯家家僮才回頭去看自家堡塢,臨近外牆的院子已經被燒了大半,那間主屋就像是豎在堡塢內大個篝火,熊熊燃燒著,照亮了半個黑夜。
燕城王在此時吩咐:「去滅火。」
火已經滅不了了。
現在最重要的是拆毀著火點附近的建築,晾出隔火帶,防止火勢繼續蔓延。
燕城王的衛士都精通殺人放火的技能,自然也知道遇到火攻該如何應對。不必謝青鶴指點,這批人就衝進了魯家,幫著拆房子做隔火帶去了。
這時候魯家終於有人出來,衣衫凌亂,長髮披肩,指著燕城王罵:「火燒王都,你是瘋了?」
正是太僕魯宣。
燕城王冷笑道:「點你的房子就是火燒王都,你家一天天地打劫黎庶,豈不是劫掠王都?縱著家人僕從凌虐下民,豈不是□□王都?你家上數八代也不過是替我家養豬的賤奴,在我面前扯虎皮做大旗,也不怕旗杆子斷了撅著你!」
罵到人家祖宗頭上,基本啥也不用談了。
魯宣要麼認慫,承認自己祖宗八代都是妘家養豬的賤奴,要麼與燕城王不死不休。
讓謝青鶴很稀奇的是,魯宣真的就憋住了。燕城王罵得這麼不留情,魯宣居然就像沒聽見,由僕人扶著一步步走到燕城王跟前,問道:「這滿城的紈絝膏粱,你就非要來堵我家?敢是拿我這個唯一在朝上替你說話、為你張目的諍臣,向奸佞俯首低頭,求個苟且餘生?」
正如魯宣所說,聚集在燕城王府門口的百姓那麼多,被指控的世家貴族那麼多,燕城王偏偏來堵魯宣的家門,是不是他想拿魯宣做投名狀,去討好天子,討好王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