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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是說必要假打。」伏傳沒法兒給晏少英解釋,因為,晏少英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慕。
當你心中愛慕一個人的時候,你所有的戾氣都無法在他面前存在,你的銳氣也會被消磨,你捨不得對他動用刀劍,哪怕你明知道那是假的。當你出手的時候,你的力與他的力碰撞,你就會下意識地收手……你害怕傷害他,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。
晏少英不愛他。
所以,晏少英可以把他當作無法征服、永不損毀的木樁,肆無忌憚地攻擊。
「那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晏少英完全無法理解。不等伏傳再說,他揮揮手,簡單粗暴地下了結論,「如果大師兄故意設計試探,你也說我們中計了,好吧,我倆的事被他看穿了。那他為什麼不馬上拆穿我們?」
伏傳被問倒了。
如果大師兄已經知道我在做戲撒謊,為什麼不馬上拆穿我?
※
謝青鶴頭疼欲裂。
這種感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了。
自從伏傳下山,自從寒山恢復平靜,自從他每天只需要入魔體悟修法……他很久沒有頭疼了。
安排傅豆蔻帶走安安,是不想讓安安夾在伏傳與晏少英之間,到時候弄出點事來。他是男人,他也年輕過,他知道欲望一旦被放縱,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安安會有多麼危險。安排晏少英與伏傳演武則完全是出於懷疑——伏傳堅持他與晏少英發生了關係,明明就沒有的事,豈能不讓謝青鶴懷疑?
不管有沒有晏少英的事,謝青鶴都會讓安安跟著傅豆蔻離開。
他只是萬萬沒想到——
伏傳跟晏少英真就是聯手做戲!那倆人哪有一絲互相愛慕珍愛的模樣?
若伏傳就是普通頑皮,他做大師兄的隨便處置都行。或是捉來訓斥一番,或是乾脆隨了他去。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,年輕時闖點禍、做些荒唐事,那又有什麼了不起?寒江劍派難道庇護不起?
謝青鶴頭疼的就是這背後的事情。
這事兒能馬上拆穿麼?能即刻攤牌麼?
到時候把伏傳問得急了,跪在他面前再來一句「就是心悅大師兄」,謝青鶴要怎麼處理?
雲朝絲毫不知道謝青鶴的為難之處。
他把外邊收拾好了,進屋給謝青鶴擺飯,看著謝青鶴吃飯不香,他突然說:「仆剛才去玉樹峰看了安安。她托仆給她捎帶行李,回來的時候,仆便繞道去了半山桃李。」
謝青鶴本就沒什麼胃口,聽見他這句話,連筷子都停了下來。
「恰好聽見晏少俠說,『伏繼聖,咱們晚上是不是要睡一個被窩?』」
「小主人回答,『滾。』」
「晏少俠又說,『那如果哪天被人拆穿了,你可不能怪我。』」
說到這裡,雲朝抬頭望著謝青鶴的臉色,安慰道:「可見小主人與晏少俠本是鬧著玩兒的。」
謝青鶴將筷子放在白玉鶴形的箸石上,問道:「我曾使你去竊聽伏傳的房內私話麼?」
雲朝聽音就知道犯忌諱了,主人生氣了。他不敢辯解,退後一步跪下。
「我若想知道他背後說過什麼,整個寒山有什麼私話是我聽不見的?他曾與我共享過五感,他難道不知道我能聽見他說的每一句話?他為什麼還是敢說?」謝青鶴問道。
因為他故意說給謝青鶴聽。
因為他知道謝青鶴不會竊聽。
不管是出於哪一個理由,雲朝偷偷潛入半山桃李,不得上命就自行刺探伏傳的隱私,都犯了謝青鶴的忌諱。
「他是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。若在宗門之中,他連隨便說句話的自由都沒有,都會被人窗下竊聽,那是他這個掌門弟子做得不好,還是我這個掌門做得不好?」謝青鶴質問道。
雲朝俯身磕頭:「仆知罪。」
「想下山去麼?」謝青鶴問。
雲朝被這句話嚇得臉色蒼白,半晌才低頭道:「仆聽主人處置。」
謝青鶴面前都是雲朝做的飯菜,床前點著雲朝合的香,這麼多年來,衣食起居,都是雲朝服侍。這讓謝青鶴終究心軟,沉默片刻之後,說:「沒有第二次。」
雲朝情知逃過一劫,不住點頭:「仆謹領訓。」
※
次日清晨。
伏傳早早地爬了起來,獨自到半山桃李,給謝青鶴請安。
他心中忐忑不安,想要試探一下大師兄的反應。
哪曉得剛走進觀星台不久,就看見一道筆直的身影跪在大師兄的屋廊下邊,驚得他手裡的燈籠都抖了一下,貼上去小聲問:「雲朝哥哥?你這是怎麼啦?」
雲朝臉色蒼白,神情竟有一絲脆弱。
伏傳正待關心他一句,就聽見雲朝輕聲說:「昨夜我去半山桃李偷聽了你與晏少俠說話。」
伏傳滿懷溫柔正要關懷他,被這句話嚇得一個趔趄。
他勉強滑坐在木廊上,「你說什麼?」
雲朝閉眼不語。
所以,沒栽在大師兄手裡,栽在雲朝手裡了嗎?!
伏傳都沒注意燈籠歪在一邊,很快裡邊的蠟燭就將燈罩點燃,燒成一片灰燼。
第104章
謝青鶴不想攤牌,也不想讓伏傳再胡鬧下去。
雲朝對伏傳的示警很曖昧,說了一半,沒說另外一半。他是偷聽了,那麼,他偷聽到了什麼?他是否將偷聽到的內容告訴謝青鶴?謝青鶴又是否准許他將偷聽的內容說出來?——處處都有餘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