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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邊伸手向侍從要馬鞭子,一邊沖伏傳說道:「我就是不懂。你為何不能嫁予琳兒?」
「你縱然有偌大基業,也得後繼有人。婦人生產何等艱難?與其養個扎不住陣腳的小白臉,我家琳兒替你在外守著、彼此扶持何嘗不好?你若不肯成婚,百年之後,掙下的家業又要交給誰?」
衛夫人也沒有打算聽伏傳的回答,熟稔地調轉馬頭,馬蹄聲踢踢踏踏地飛馳而去。
幾個近身隨侍的僕婦都跟著打馬離開,剩下一堆跟著馬車的侍從頗為尷尬。衛夫人是來提親的,備了重禮,說話間那禮物才搬了一半。這會兒事發突然,眼看著親事做不成了,那禮物全搬回去?
搬回去挺失禮,不搬回去……這麼貴重的禮物,僕從也做不了主。
伏傳看出他們的為難,揮手說:「東西都搬回去吧。我待會兒會去丞相府拜見。」
得了這句吩咐之後,站在門口左右為難的韓家僕從都面露感激之色,連忙把搬了一半的禮物重新搬回車上。伏傳看他們吭哧吭哧搬得吃力,吩咐家中侍從上前幫忙,他則回頭往三娘的院子裡走。
整件事都發生得很荒唐。幕後之人是誰,衛夫人沒有審出來,韓琳也會去審。這事被衛夫人弄得這麼敏感,伏傳也不好急吼吼地往丞相府跑。如今最要緊的一點,是韓琳夫人的生死。
聽衛夫人那邊的說法,給韓琳夫人吃的是慢性毒藥,不會馬上斃命,或許還能救得回來?
若是救不回來,這事就變得很麻煩了。
謝青鶴認為不能與韓琳「遠謀長久」,可也沒說馬上就要跟韓琳翻臉決裂。
經過六年經營,伏傳與韓琳的利益幾乎完全捆綁在一起,哪可能說分家就分家?原本伏傳打算悄無聲息地慢慢與韓琳切割,現在出了韓琳夫人的事情,一旦雙方撕破臉,就是各懷鬼胎互相猜忌地分家。拆夥飯哪有那麼好吃?你拿得多了,我到手就少,為了利益前程,結果如何委實難以預料。
讓衛夫人出面鴆殺韓琳原配一事,當真是算計得劇毒無比。
回到三娘住處,謝青鶴正在看三娘帶回來的一把匕首,說道:「制式兵器,做工精良,倒不似小作坊出來的東西。」說著,將刀身與木柄拆開,入柄的倒鉤上細細地刻了幾個字,「於十八造。」
伏傳解釋說:「軍械都會刻上匠人名字,若粗製濫造致戰陣失利是要問罪的。」
三娘遲疑地說:「那是……丞相府?」
「未必是丞相府。這東西幾路鎮軍、府軍都有,照著『於十八』的名號去打聽,也未必就能找到真正的幕後主使。我如今是覺得整個事情都很奇怪。」伏傳在謝青鶴身邊坐下,馬上就被謝青鶴遞來了一杯茶,他將茶杯放在手裡,將衛夫人來提親的事說了一遍。
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微妙。
謝青鶴失蹤的六年之中,伏傳始終跟在韓琳身邊,為韓琳周旋打算,不說如虞雁書這樣不知前情的外人,就算是三娘,很多時候也認為謝青鶴回不來了,伏傳的歸宿會著落在韓琳身上。
之所以沒人提過伏傳與韓琳的婚事,主要是因為伏傳年紀還小,韓琳大業未成。
就如衛夫人臨走時所說的那樣,韓琳想要孩子,自有無數女人給他生,不愁後繼無人。伏傳是個婦人,不可能讓女人懷孕,他就得自己親自去生孩子,不生孩子就後繼無人。
既然得自己生孩子,與其養個只有臉好看會討好的小白臉,找個能與自己互相扶持、平起平坐的男人豈非更好?至少,產褥不便之時也不怕被人趁虛而入。在這個前提下,伏傳要挑選有本事有能力有勢力的男人,又有哪一個能比與他相扶六年、彼此知根知底的韓琳更好呢?
唯一的阻力就是韓琳已有原配嫡子,衛夫人也乾脆利索地解決了,算是非常有誠意了。
既然謝青鶴已經回來了,三娘也知道韓琳馬上出局,她是見過謝青鶴與伏傳幼時相處的,感情極其深厚,可謂水潑不進。她知道這一點,二郎也知道,其他人不知道!
聽伏傳斬釘截鐵地說出拒婚之事,在旁服侍的僕婢都傻了,侍立一側的虞雁書也傻了。
——不嫁給韓丞相,小菩薩要嫁給誰?
滿屋子的震驚沒能驚動謝青鶴與伏傳。
莫說伏傳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婦人,必要覓個「歸宿」,他是壓根兒就沒覺得自己是「世俗人」。對他來說,俗世里的基業都是浮雲,達到目的即刻就要功成身退,後繼之人拿來幹什麼?
唯一能讓他考慮生子之事的,只有大師兄的渴求。大師兄都不想要孩子,他才不想生。
這不僅僅是男女身份不同、考慮不同,更多是仙凡之別。身為修士的伏傳完全不理解這群世俗中人的思維方式,人一定要成親,一定要有後嗣,他想都沒想過這種事。
「衛夫人常年囿於後宅之中,她為了兒子的前程鴆殺兒媳,完全符合她的出身與想法。大師兄覺不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?」伏傳問道。
謝青鶴點點頭,說:「王寡婦出身市井,未有遠見,使宇文彪麗去丞相府控訴求情,也完全符合她的出身和想法。王寡婦那邊使人栽贓就行了,衛夫人這邊倒是真正用上了弱點。」
伏傳把拆成兩半的匕首晃了晃,說:「除了鎮軍、府軍、丞相府,還有一個地方用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