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9頁
閻葒應諾一聲。他有心請示如何處置華辟與華家眾人,又有幾分忌憚。陳起總不該把勾結奸細的華辟給忘了。哪曉得陳起就不肯主動吩咐,反而去問屈膝殿前盤桓不去的閻葒:「還有什麼事?」
閻葒請示道:「華辟與華家男女皆在押,是否移送青州府處置?」
「華辟不是在青州府任職麼?叫青州府避嫌。」陳起殺人從不遲疑,「交青州將軍府。」
青州府如今是名士沈俁主理,這人脾氣又臭又硬,很喜歡跟家主吵架,不是陳起最中意的人選。青州將軍府的安瑩就不一樣了,一路從屍山血海里打出來的位置,對敵人沒有任何寬仁之心。不用陳起吩咐,安瑩就知道如何把叛徒屠家滅族,斬草除根。
伏傳已經在考慮要如何收場了。待會兒假裝吐口血,不知道能不能了事?
哪曉得閻葒奉命退了出去,謝青鶴也沒有進來給華家婦孺求情。
——大師兄改主意了?
第246章 大爭(58)
伏傳在正殿賴到傍晚才回去,剛剛回到偏殿,他就找了個盆子對著一陣乾嘔。
這時別宮上下都知道雋小郎君被家主踹傷了肚子,素姑見狀嚇壞了,圍在伏傳身邊團團轉,只怕他嘔著嘔著就嘔出腹內污血。謝青鶴安撫道:「沒事,我看著。」
這時候姜夫人的聲勢威望大不如前,哪怕知道紫央宮出了事,她也不能帶著常夫人來探望。
見素姑滿臉焦急,謝青鶴想起了兩位母親,吩咐道:「你去望月宮說一句,雋弟沒什麼大礙,不必擔心。」
素姑遲疑地看著伏傳,見他確實只是乾嘔,吐出一點酸水,倒像是腸胃不舒服。
伏傳接過杯子,用清水漱了口,說:「沒事。」
素姑是姜夫人身邊出來的人,在她心中,夫人英明神武,她可不敢幫著小郎君哄騙夫人。一直到確認了伏傳確實沒事之後,她才奉命告退,親自去望月宮找姜夫人報信。
下人們都知道兩位小郎君喜歡單獨相處,服侍伏傳擦了嘴之後,紛紛退下。
謝青鶴從瓷罐里揀了一顆梅餅,問道:「含著?泡水?」
伏傳蔫蔫兒地以頭就手,側身將梅餅從他指尖叼走,窩在榻上不言語。
他對陳起一直有一些與父親相關的妄想。陳起的擅殺與薄情,對他來說也只是浮於紙面的描述。古往今來,那一朝的開國之君不曾滿手鮮血?——他至少比伏蔚好。史料記載,陳起對陳雋深為愛重,朝中大臣一度認為皇帝可能會立陳雋為太子。就伏傳今世所見,陳起對大師兄也並不苛厲。
然而,經歷過下午不得已的聽壁腳之後,伏傳這種單方面幼稚偏執的妄想已經徹底破滅。
有些人,穿上衣裳看似體面,脫下衣冠宛如禽獸。
只要想起陳起對纘纘所做的一切,伏傳就覺得他很噁心。半個下午都得靠在陳起懷裡,裝痴賣乖繼續扮演一個仰慕伯父的小兒,伏傳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覺得痛快。
陳起完全不知道他在內室的醜態都被伏傳聽見了,撫摸伏傳腦袋的手仿佛還帶著恩賞。
伏傳被他摸得想吐。仗著一身修為,強行憋著。
謝青鶴摸摸他的腦袋,說:「歇會兒。」
伏傳能感覺到大師兄不樂見自己下午的行動,可是,和往常一樣,大師兄仍舊不打算和他談這件事。這種「我不高興但是我不說」的態度,一直讓伏傳惶恐難受。
「大師兄,陳起對纘纘所做之事,」他措辭幾次都沒能說出口,「弟實不忍言。」
如果謝青鶴想要阻止陳起和纘纘的事情,中午就不會氣沖沖地獨自回來。
這件事陳起固然心懷齷齪,纘纘的態度也讓謝青鶴十分窩火。他不需要纘纘嚴詞辱罵拒絕,哪怕不說話不表態,或是委婉些乞憐求恕,謝青鶴已經掐好時機端藥進門,就絕不會任她受辱。
纘纘選擇了受辱,去謀求她心目中的「信念」,謝青鶴沒有任何立場去救人。
咎由自取。這就是謝青鶴的態度。
伏傳沒有與他商量一句,直接摔門跑去救人,很明顯就違背了謝青鶴的決定。
此前不久,伏傳才下定了決心要老實一些,乖乖聽大師兄的話。大師兄指哪兒他就打哪兒,大師兄說東他絕不說西……沒消停多久,他今日又做出了與大師兄意見相悖的決定。
儘管大師兄表現得一切都很自然,可情人之間的默契太微妙了。
伏傳知道,大師兄又在「我不高興但是你是小師弟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結局也不壞就不提了」。
往日是他不聽訓行差踏錯,惹大師兄不高興,他認為都是自己的問題。今日陳起對纘纘做了那麼多不人道的事情,說都不忍說出來,他動了惻隱之心去救纘纘,大師兄竟然也要生氣?
「我不是故意違背大師兄的決定。實在是,耳如眼見,心生不忍。」伏傳嘴裡含著梅餅,酸味使他滿口生津,說話時也隱約含糊。
謝青鶴根本就不知道伏傳心裡轉了無數個念頭,更加不知道伏傳一進一退的心路歷程。
這些日子,伏傳突然就不炸刺了,與他宛如初定情時一樣相處,謝青鶴重新找到了如魚得水的感覺,腦子裡那根緊繃的筋也鬆弛了許多。他是沒打算提下午伏傳摔門而去的事情,但,小師弟自己說起來了,他就隨口說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