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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見林姑和謝青鶴都騙了不少衣裳來穿,挑挑撿撿很是富餘,伏傳頗為悻悻。
林姑安慰道:「我去鋪子裡買些針線,給你改幾件。」
「我跟姑姑去。」伏傳牽住林姑的手,「傷口還疼不疼?」
林姑翻出自己的錢包找了幾個小錢,帶著伏傳出門去買針線。
謝青鶴獨自留在客棧里,看著林姑與伏傳從街上走遠了,他打開一扇向著內院窄巷的窗戶,很輕盈地翻了出去,蹬牆躍上屋頂,查看附近街坊格局。
他們騙衣裳的地方在城西,住的客棧則在城北。
在這個時代,賤民與貧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身份,彼此井水不犯河水。
王都城西多賤民,城北多貧民,兩邊的消息不大可能互通。以謝青鶴想來,縱然楚家出賣了林姑和他與小師弟的身份特徵,秦廷去搜尋也是照著傷婦與兩個少年的特徵去搜,不大可能知道他們扮成了娘仨個,也就不可能從邸店裡查問出他們淘換衣裳的經過。
——這時候婦人行經就是比較禁忌的話題了,謝青鶴的身高模樣打扮成十來歲的少女,躲躲閃閃地說自己弄髒了褲子,花錢跟店家淘換兩身舊衣服救急,這種事「上不得台面」,沒有人會多嘴。
謝青鶴爬到了客棧屋頂最高的位置,將身形卡在了屋脊的陰影中,極目遠望。
城中最高最巍峨的建築,自然是高台之上的紫微宮。
秦廷皇室認為,皇帝是天子,應該住在距離天最近的位置,那就是越高越好。所以,秦廷宮闕俱壘土為台,巍峨宮室高築其上。城中百姓仰頭一望,就能看見飛檐斗拱在雲端忽隱忽現,心中自然生起不可冒犯的敬畏之情。
不幸的是,秦廷立朝之初築起的高台,歷經多年風雨,已經不大氣派了。
尤其是在見慣了後世磅礴宮室的謝青鶴眼中,秦廷王都的宮室,確實有點……不大體面。
難怪自從秦五世皇帝龍白在青州修建別宮之後,秦廷歷代皇帝、掌權者就動不動往青州跑,住在青州就不動了。青州別宮看上去是比王都的紫微宮氣派不少。
謝青鶴默默把看見的格局記了下來,回到客棧房間取出炭筆粗紙,一一形於紙上。
他重點標記了韓丞相府的位置。
過了許久,伏傳與林姑才姍姍而歸。林姑手裡提著針線籃子,伏傳手裡抱著一包李子。
「林姑才受了傷,怎麼帶她出去轉了那麼久?」謝青鶴問道。
林姑解釋說:「這裡都是住家,沒有市布匹針線的人家,往遠處多走了幾步。」她把東西放下,轉身就去翻疊好的衣裳,「我也不覺得累。想是小郎君手上沒力氣,也沒傷著我。」
謝青鶴與伏傳對視了一眼。這是謝青鶴的藥效果太好,受傷者反倒懷疑加害者手太輕了?
伏傳眼尖,看見謝青鶴卷在一邊的紙筆,抽出來一看,馬上就辨認出謝青鶴在畫王都地圖。他就拿起筆來,刷刷刷補全他剛剛上街轉過的位置。
——師兄弟想法都是一樣的。謝青鶴忙著畫王都地圖,伏傳帶著林姑出門瞎轉圈,也是為了完整王都地圖。否則,弄些針線而已,哪裡用得著跑出去這麼久?
他自己往外跑也罷了,非要帶著頭頸受傷、出血昏沉的林姑當幌子。
謝青鶴扶住他的肩膀,在他背上輕輕拍了一下。
伏傳也不敢吭氣,乖乖低頭不語。
林姑完全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,將淘換來的衣裳里布料最好、看著最新的舊衣攤開,再用目光打量了伏傳的身量尺寸,拿起剪子,咔嚓——
就剪壞了。
謝青鶴與伏傳專注於地圖,誰也沒有注意到她。
林姑沉著冷靜地把剪歪的舊衣重新鋪開,咔嚓又是一剪刀——
又剪壞了。
……
所幸伏傳畫地圖速度很快,他一邊畫,謝青鶴一邊記憶,隨口問這是什麼店,什麼情況。
兩人配合默契,很快完事。
伏傳不大好意思地抱住謝青鶴,仰頭看他的臉:「大師兄。」
把受傷的林姑帶著繞圈跑是他理虧,被大師兄告誡了一下,雖說拍的力度近乎於摸,伏傳還是有些害怕——怕大師兄覺得自己不好。
謝青鶴摸摸他的臉,莞爾一笑。以後不可以這樣了。
伏傳趁勢抱住他。知道,知道。
林姑就在一邊裁剪衣服,他倆也不好說私密的話,好在他們不說話也能順利溝通。
確認大師兄不責怪自己之後,伏傳高高興興地想要拿李子來獻寶:「路上遇見老嫗提籃叫賣,我見她可憐,就買了一些。哪想到這麼甜——不是軟的,剛下樹的李子,咬著脆脆的。」
謝青鶴也跟著過來:「青獻一帶的李子是很好。」
伏傳要去洗李子,剛來客棧住下也沒那麼多趁手的家什,於是就打了針線籃子的主意。
「姑姑,把針線收一收,我去把李子洗了……」伏傳話音漸無,歪著腦袋從針線籃子看到了鋪著舊衣裳的桌面,表情逐漸變得迷茫,「你這是……」
林姑已經把一件舊衣裳剪得七零八落,但是,她的表情實在太過胸有成竹。
這讓伏傳不禁懷疑,難道這是古早時候的裁剪法?後世已經失傳了?我判斷錯了?
謝青鶴聞聲看了一眼,問道:「你不會針線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