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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樞惱羞成怒,就殺了她。
一個同床共枕十幾年的女人,到最後,還是密謀與父兄推翻他。
赫樞不能夠接受原諒,至少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,他失控了,沒有了理智。
真可笑,一個患有心疾的女人,來做這些驚險的事情。
最後,還是受驚而死。
江央覺得,他們看起來,像是冷冰冰的笑話,讓人哭不出來,但又冷的沒法笑。
「我們?」江央淚中帶著冷笑反問他:「看來,你已經徹底是謝家的人了。」
陸危察覺自己一時失言,但又無法真正的去否認。
他竭力按住了她的肩膀,想要攔住公主同她說話,誰知下一瞬,「呲啦」布料被刺破的聲音,撕裂了了寧靜。
伴隨著外面的春雷陣陣,春雨淋漓,血色染紅了滿手,謝湖有些驚愕的低下頭,看著流出血的傷口。
江央公主一身廣袖長裙,她手裡握著匕首,依舊亭亭玉立地站在陸危面前,宛如一支水中荷花。
「嘶……啊!」謝湖捂住了自己淌血的右手,猛然清醒了過來。
江央公主滿手的血,她的衣袖上也濺到了血,半晌,她才豁然轉醒,大聲而驚惶的喚人進來。
「來人,來人啊!」
侍從聽見殿中傳出聲音,立即衝進來,就看見這一幕。
公子斂著袖子彎腰坐在椅子上,垂下的手指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血。
而江央公主臉色蒼白,目帶驚惶地拿著匕首,衣袖染血。
這又是發生了什麼?
他忍不住驚愕道:「公主,公子的手你怎麼受傷了……這又是怎麼了。」
「先別管了,」謝湖低頭看著鮮血直流自己的手,被刀刃差點對開,扯了一下嘴角,淡淡道:「無妨,包紮一下就好了。」
「是,是,屬下這就,這就找醫官來。」侍從找來了包紮用的東西,還有金瘡藥。
江央公主獨自站在廊下,一臉茫然,長發披在身後。
侍從再次從裡面出來,看見蕭瑟清冷的公主殿下,心中無奈地嘆了一息,這到底是什麼冤孽。
他收斂了發散的心緒,走到了江央公主身畔,躬身說:「公主,大公子請您進去。」
「好。」江央公主縹緲地應了聲。
她推門進去,陸危換了一身乾淨衣袍,長長的頭髮從肩上落下,一切在光影里,仿佛回到了兩年前。
在某個逐漸濃重的清冷黃昏,南長窗外,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,打濕了零零落落的白丁香和夾竹桃。
廊上林立的宮人影影綽綽,殿內一片鬱郁之色,偶爾傳來輕輕的腳步聲,落在空曠的晦暗裡,燈火瑩然,蘊著一世的溫暖與安穩。
光影下,相互依偎的兩個人,只想要一生一世的,停留在這安寧中。
那樣的日子,再好不過。
再好不過。
這傷口正傷在右手上,還好陸危躲得快,傷口不至於太深。
陸危坐在椅子上,褪下半邊染血的寬大衣袖,由醫官來為他包紮傷口。
許久不言,整個殿中寂靜無聲,他看著江央公主心有餘悸,抿緊了唇瓣的模樣,驀然開口道:「殿下,我不想你死,你卻不願我活。」
「對不起……」她腦子裡一片空白,想要過去查看他的傷口。
「別嚇到殿下,」謝湖勉力退了一步,偏著頭不去看她,一手側著身子,遮住了手上流血的傷口,一邊低著頭,苦笑的說:「不,殿下不必愧疚,是我太疏忽大意,才給了殿下傷了我的時機。」
「殿下,這就是我的喜歡。」
醫官不明所以,只作聽不見,低著頭繼續為少主清洗上藥包紮。
江央公主卻瞬間蒼白了面孔,熱淚盈眶。
她忽然懂了那句話。
誰都可以背叛他,唯獨她不可以,他們不能因此而傷害他,只有她能傷他。
因為陸危,對她沒有絲毫的防備。
他這樣的一個人,卻對一個視他為敵的人,託付了全然的信任。
二人說話間,餘下人等,都已經自發地退了出去。
聽了他這話,江央沒有回應,而是靜靜的垂下眼睫去。
「大公子。」
謝湖問得很淡漠:「殿下,為何……不喚我陸危了?」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她就不再喚他陸危了,變成了大公子。
「有些人會變得更好,而你,卻變得更殘忍了。」
謝湖從沒想過死,他要活著,要公主百歲無憂。
謝湖的氣息噴薄在江央公主的頸側,令她一陣顫慄,與她十指相和,將她壓倒在了床榻上。
「別,你的傷。」江央下意識道。
「殿下,我不怕痛的。」
「殿下,」謝湖一寸寸地撫過她的指骨,他太喜歡這雙手了,雪白秀長,沒有沾染過任何的污垢和鮮血。
這是他的公主,也是他至高無上的信仰。
「可是殿下,我還是陸危。」
陸危死了,那個不堪一擊的宦官陸危,徹徹底底的消亡了。
浴火重生的,唯有謝湖,偽裝陸危的謝湖。
藏起他的殘忍無情,掩飾他的野心勃勃,偽裝成一個逆來順受的太監。
陸危是殿下的情郎,只是為了殿下而存在的陸危。
歡好之時的陸危,同她冬來賞雪,夏賞花的陸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