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頁
闔宮之中,除了瑜妃能夠作為主持花宴的人,喬婕妤等人是沒有這個資格的,江央公主自然也不擔心,她會在中間用什麼不軌的手段。
瑜妃能這麼多年,在這麼喜怒不定的皇帝面前熬下來,自然是有一番頭腦和本事的。
知道什麼事情該做,什麼不該做。
宜章卻不太同意,張口欲駁:「父皇……」怎麼能讓瑜妃來呢,他們和瑜妃母女就是不合。
「父皇此言甚好,既然主意已定,兒臣等人就告退了。」江央公主陡然打斷了宜章的話,直接叩首謝恩道。
宜章瞠目結舌之下,也不得不跟著阿姐一起謝恩。
「去罷去罷。」赫樞看著姐弟二人被送出去後,命人又端來了美酒,服用了五石散後,在琉璃泉殿越發的飄飄欲仙。
這些年裡,寒食散成了他的慰藉,這味道太美妙了,對於此時昏天倒地的他來說。
宜章在一旁緩了緩,心中又起疑竇,阿姐的樣子怎麼如此冷靜,難道只是因為早有準備,他一點都沒發現。
他當然不會知道,江央心裡裝著另外一件,比這更重要的事情。
她必須要確認,父皇服用五石散有多久了,以及是從哪裡來的,出自何人之手,父皇自己又清不清楚。
即使眼下擇選了駙馬,真的要出降之禮,也得等到一年半載之後了。
而這中間會發生什麼變數,她不能夠確定,大概是一種預感,她想不會風平浪靜太久了。
她抬起頭看向被朱紅宮牆,割據得四四方方的遼闊碧空,權力最大的人,被束縛在這座皇城裡,運籌帷幄,決策千里。
他們出來後,內侍官就奉命,往瑜妃宮中傳口諭去了,遇見江央姐弟二人還客氣地笑了笑。
這老太監一向是很有眼色的,以前無論他們在父皇眼中如何,這內侍都是溫文有禮的。
宜章張口叫住了他:「公公,且請留步。」
「不知兩位殿下有何吩咐?」內侍官不得已,只好駐足回首,走到宜章和江央面前,行了禮笑呵呵地問道。
宜章面色古怪地問道:「父皇怎麼突然要給阿姐賜婚,前陣子不是才……」消停下來嗎?
五皇子親自問出口,旁邊還有作為當事人的江央公主,內侍官不好敷衍過去,顯然方才在琉璃泉殿。
陛下說的那套「年紀到了」的說辭,人家也不會相信的。
內侍官慢慢斟酌地道:「這個,今個晌午前,謝淮真謝大將軍來了一封奏摺。」
「又是捷報?」宜章眨了眨眼睛問道。
總不能因為高興就給阿姐賜婚吧,宜章越想越離譜,父皇這就是不對勁吧。
江央公主反倒很快,就從千絲萬縷的思緒中捕捉到了,謝淮真和她擇婿這件事,或者說是和她之間,唯一的共同人物,就是父皇母后了。
江央公主深吸了一口氣,終於嘆了一息,插話道:「謝大將軍的這份奏報,不僅不是捷報,恐怕還不甚尋常吧,與我等有關。」
「不愧是公主,冰雪聰明,的確是與公主有關,」內侍官對於公主的反應敏銳很驚嘆,倒也沒有再隱瞞了,隨後又說:「兩位殿下,奴婢還要去瑜妃娘娘宮裡傳口諭,就先行告退了。」
言罷,就沒有再耽擱時間,往前面去了。
「什麼和什麼,阿姐你怎麼知道的?」宜章反倒是聽的愣住了,謝淮真又關阿姐什麼事。
在他看來,這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,還是他最親密的阿姐,就是在扯謊。
「太熱了,我們在這休息一會吧。」江央公主突然停下了腳步,看著眼前的地方說。
一行人走到的是綠柳成蔭處,沿著高高的宮牆種了一片濃密的垂柳,因為宮裡貴人的吩咐,為了留住一份野趣,這裡的柳枝大多沒有經過刻意的修剪。
加上今年的雨水茂盛,這些無人修飾的柳條,已經成了及地的天然翠屏,枝條茂密,清涼悅目。
從中間走過當真成了分花拂柳,還挺適合小孩子躲貓貓的。
只是因為宮牆過高,裡面的光線略微模糊晦暗了,如此,也就對身邊人的身形神情隱隱約約,看得不大清楚了。
宜章也正有此意,這裡正有涼風習習吹著,休息片刻最好不過。
江央公主將鵝黃色的外衫脫了給捧荷,讓她們在外面等著,和宜章在柳樹林見半說半玩了起來,陸危也被五皇子叫了過去。
走到裡面的時候,江央趁著宜章都不注意,刻意落後了幾步,與陸危並肩而行。
宜章低著頭想事情,並沒有注意到,阿姐此刻已經不在身邊。
陸危一抬頭,見公主纖細的身形近在眼前。
他正要屏息退開,就見公主抬起素手,徑直掀開了擋在兩人中間的密密柳枝,雋秀白皙的眉眼溫柔展露在面前,新雪般的肌膚毫無瑕疵,眼尾的輪廓泛著薄薄的紅色。
她高不可攀的同時,將他一點一點的捕獲。
但她並沒有再向他走近,陸危適才失落地鬆了一口氣。
即使一遍遍告訴自己身份有別,然而,他依舊如同被蠱惑了一般,再也挪不開視線,一點一點的以繾綣的眸光,將她絕無僅有的清冷臉龐撫過。
他以為,自己已經模糊的記憶,陡然清晰的浮現了上來,仿佛倏忽間回到了那一次的雨夜。